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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涵对着铜镜抹了抹眼角,烛火摇曳间,妆奁底层躺着一只翅翼歪斜的木蝴蝶。

这是去年乞巧节,那个男人在后巷墙根塞给她的,说是用桃木边角料刻的,能驱邪避灾。

“愿逐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她指尖抚过蝴蝶翅膀上的刻痕,外头忽然传来杂沓脚步声。慌忙合上妆奁时,铜锁“咔嗒“一声,正撞进严大夫人阴沉的眼底。

“按住她。”

四个粗使婆子一拥而上。严涵单薄的脊背撞在青砖地上,发髻散开缠住月牙梳。

她刚要张口,粗麻布就塞进嘴里,混着皂角的苦味。

“哗——”

井水混着冰碴兜头浇下。严涵蜷成虾米,指甲在砖缝里抠出血痕。

第三桶水泼来时,她恍惚看见廊下挂着的红灯笼,像极了去年接她回府时,嫡姐鬓边的珊瑚簪。

“知道为什么罚你吗?”严大夫人捏着帕子掩住口鼻,“顾家大公子到现在都没递帖子,怕是看不上你这丧门星。明日若再没动静——”她抬脚碾过严涵冻紫的手指,“西山的家庙倒暖和,正适合养病。”

当夜,流言四起。

“听说了吗?严二姑娘投井了!”

天刚蒙蒙亮,朱雀街茶摊上就聚了三五闲汉。

卖炊饼的妇人压低嗓子:“说是顾大公子轻薄了人家不肯认,逼得姑娘寻死呢!”

“不能吧?我表舅在顺天府当差,昨儿还说顾公子根本没回京呢!”

“你懂什么!”绸缎庄伙计挤过来,“那些贵公子玩腻了花娘,专挑深闺小姐下手。上个月李侍郎家的不也是这样!”

流言像长了翅膀,晌午传到西市时,已经变成顾暄在护城河畔扒了严二姑娘的衣裳。

酒肆二楼雅间,说书人醒木一拍:“要说这顾大公子腰间缠的乌金鞭,那可是沾过血的凶器!”

严大夫人听着嬷嬷禀报,嘴角终于有了笑纹。

她特意让严涵穿着湿衣在佛堂跪了半宿,此刻那丫头正烧得说胡话。这样才好,病得越重,顾家越没法推脱。

“夫人,将军府来人了!”

嬷嬷话音未落,前院已传来唱礼声。严大夫人理了理鬓角,瞥见镜中自己眼角的细纹——当年她就是这样逼着严侍郎续弦的。

晋南将军府一早就乱了套。

“逆子!这个逆子!”顾田浩一拳砸在紫檀案上,震得兵书哗啦啦落地,“派人去赌坊找!去青楼找!把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父亲息怒。”顾文渊弯腰拾起兵书,露出袖口崭新的云纹,“大哥向来率性,许是去城外别院散心了。眼下严家逼得紧,不如让儿子先去赔个不是?”

顾田浩望着次子温润眉眼,忽然想起曾氏临终前死死攥着顾暄的手。

那孩子当时才五岁,眼睛黑得吓人,活像头狼崽子。

“去吧,多带些补品。”他疲惫地揉着眉心,“跟严家说,顾暄若真做了混账事,将军府定会给他收尸。”

顾文渊躬身退出书房,嘴角笑意在转过游廊时蓦地加深。

八抬礼盒装满血燕人参,最上头那匹霞影纱,本是母亲要给他做婚服的。

马车驶过西华门时,他掀帘望见宫墙上栖着的乌鸦。

严家那个病秧子二小姐,倒是配得上他那好大哥——一个克死生母的煞星,一个流着商户血的孽种,正该锁死才对!

……

卫云姝倚在软榻上听婢女夏欢禀报京城传闻。

说是晋南将军府大公子顾暄前日救下落水的严家二小姐严涵,却不肯负责婚事,害得那姑娘当夜投井寻死,好在被下人及时救上来。

“公主您说,顾大公子为何要拒婚?且不说他碰了人家姑娘身子,单论严二小姐的出身——虽说是庶女,可严尚书乃正二品大员,配他这般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不也算高攀了?”夏欢递上热茶,忍不住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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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倒不假。满京城谁不知顾暄整日斗鸡走狗,偏生最爱往美人堆里扎。

那严涵据传生得柳眉杏眼,腰肢细得跟春柳似的。这般娇滴滴的美人主动下嫁,倒成了他推三阻四。

“怪就怪在这儿。”卫云姝指尖轻叩案几。青玉镯子碰在紫檀木上,发出清脆声响。

旁边整理书册的冬安忽然抬头:“昨儿奴婢去打听时,分明说是严大小姐严婷落水。顾大公子用马鞭将人拽上岸,连片衣角都没沾湿。怎的今日就变成严二小姐了?”

这话如冷水泼进热油锅。夏欢倒吸口气:“莫不是有人故意传错话?”

卫云姝倏地坐直身子,腕间缠枝莲纹金钏叮当作响:“冬安,速去严府与将军府探听消息。夏欢去查流言源头。”

她顿了顿,又补道:“尤其留意两家是否有人暗中接触。”

不过半盏茶工夫,冬安便施展轻功跃回院中,发间还沾着片银杏叶:“禀公主,顾家马车刚进严府角门,里头坐着的是二公子顾文渊!”

卫云姝攥紧绣着缠枝牡丹的帕子。

晋南将军府那老虔婆最是偏心,前月才将顾暄的差事挪给庶子顾文渊,如今怕是要拿婚事作筏子,好让嫡子再吃个闷亏。

“备车。”她霍然起身,绛红织金马面裙扫过青砖地面:“本宫要会会严夫人。”

严府正厅里,严大夫人正与顾文渊商议婚期。

侍女忽来耳语,惊得她手中茶盏险些打翻:“你说临川公主到访?”

顾文渊执扇的手一滞。

想到卫云姝,他后颈竟隐隐发凉。

“严夫人莫慌。”顾文渊强作镇定,玉骨折扇在掌心敲得啪啪响:“听闻公主与家兄有些渊源,许是为着家兄的婚事来的。”

话未说完,外头已传来环佩叮当。

卫云姝着一袭月白妆花缎对襟衫,云鬓间斜插赤金点翠步摇,身后跟着捧檀木匣的夏欢,笑盈盈跨过门槛:“本宫来得不巧?”

严大夫人忙不迭起身相迎,鬓边累丝金凤钗颤巍巍晃动:“公主大驾光临,真令寒舍蓬荜生辉。”

说着偷眼打量那雕花木匣,暗猜里头是金玉还是刀剑。

“听闻贵府有喜事,特来道贺。”卫云姝径自落座,葱白指尖划过匣上鎏金锁扣:“前日顾大公子英雄救美,今儿顾二公子便来议亲,当真是兄弟情深。”

顾文渊喉头一哽。这话听着像夸赞,细品却字字带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