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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长恭捏碎手中酒盏,瓷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他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喉间泛起腥甜。两个时辰前,晏茉还倚在他怀中柔声劝说:“四殿下要烧棉,咱们何苦作对?横竖是临川公主的不对。”

当时他是怎么答的?他说漠北十万军民等这批棉衣过冬,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可此刻看着卫云姝收下顾暄的点心,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成了笑话。

“侯爷!您的手……”随从惊呼声引来周遭侧目。

司徒长恭甩开要来搀扶的人,猩红着眼翻身上马。寒风裹着碎雪扑在脸上,却浇不灭心头邪火。

国公府书房里,晏茉正在誊抄账册。

忽听砰的一声,司徒长恭带着满身酒气撞进来,玄铁护腕上还沾着未化的雪。

“即刻给四殿下递帖子。”他抓起案上镇纸又重重放下,“棉仓位置我亲自去查,三日内必给答复。”

晏茉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黑斑:“夫君昨日不是还说……”

“本侯改主意了。”司徒长恭扯开领口盘扣,露出脖颈上陈年箭疤,“告诉四殿下,我要亲眼看着那些棉化为灰烬。”

此刻马车已行至朱雀桥,卫云姝忽然心口发紧。

掀帘望去,护城河面结着薄冰,倒映出宫墙巍峨黑影。

金铃在袖中轻响,她想起离宫时太后那句“好自为之”,竟比檐下冰棱还要刺骨。

“殿下尝尝这个?”夏欢捧着热腾腾的桂花酥凑过来。

甜香氤氲间,卫云姝捻起半块酥饼,碎屑落在茜色裙裾上,像极了那年洞房夜洒落的合卺酒。

……

漠北·冀州府

段明熙坐在议事厅主位,看着北段十八房主事人交头接耳的模样。

前几日府衙突然查抄马贼窝的动静,在这些叔伯脸上刻下了深深的不安。

“各位!”他屈指敲响黄花梨木桌,待众人安静下来才开口:“寒灾眼看就要过去,正是咱们北段翻身的好时机。”

角落里传来茶盏轻碰的声响,段明熙瞥见三房主事人段衡攥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他记得这位五叔家的粮仓年初刚被南段的人强征过。

“朝廷的赈灾银两不日就到。”他故意压低声音,看着那些佯装镇定的长辈们突然挺直的脊背,“到时候按各房出力多少分配,诸位叔伯觉得如何?”

堂下顿时炸开了锅。

“明熙侄儿,我们三房这次可是出动了所有青壮!”段衡霍然起身,茶渍溅在靛蓝衣襟上洇成深色,“光是守着棉仓就耗了七个家丁!”

“三叔这话说的,我们四房在十二个县里设了粥棚呢!”旁边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急急插话,腰间玉佩随着动作撞在木椅上叮当作响。

段明熙垂眸掩住笑意。半月前这些人还推三阻四不愿出钱粮,如今倒争着表功。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指尖在桌案划出刺耳声响。

“诸位可曾想过,为何府衙总帮着南段?”他忽然转了话锋,望着窗棂外飘落的雪絮,“因为他们觉得我段明熙不过是临川公主的狗腿子。”

议事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段明熙起身踱到厅中,鹿皮靴踏过青砖发出沉闷回响,腰间玉坠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但若我说——”他抬手遥指天际,冬日稀薄的阳光穿过雕花木窗,在他掌心投下斑驳光影,“我效忠的是那位呢?”

“哐当”一声,段衡的茶盏摔在地上碎成瓷片。几个年轻子弟涨红了脸,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段明熙看见三房带来的少年眼眶泛红,忽然想起这是段云吞的堂弟——当年被南段害瘸腿的那个。

“南段勾结官府中饱私囊,等寒灾结束……”他故意停顿,听着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诸位觉得那位会如何处置?”

段衡突然重重拍桌:“老子等这天等了二十年!”他布满老茧的手掌微微发抖,“当年他们害我云吞侄儿断了腿,此仇不报……“话到半截便哽住了,转头狠狠抹了把脸。

段明熙适时递过绢帕。

他记得那个雪夜,十五岁的段云吞浑身是血被人抬回来,南段大管家轻飘飘扔下三百两银票,说惊马伤人实属意外。

“五叔若愿守着棉仓。”他话音未落,段衡已抢着应下:“棉仓交给我,南段那些杂碎敢来抢,老子跟他们拼命!”

待众人散去,段明熙倚着冰凉的石柱望向庭院。

积雪压折了枯枝,发出“咔”的轻响。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还残留着灼烧般的痛楚——去年除夕被南段赶出祖宅时,段光故意泼在他身上的热茶留下的疤。

“公子。”侍从轻叩门扉,“京中密信到了。”

与此同时,南段祖宅。

段三爷捏着突然出现在书案上的信笺,羊皮纸边缘金线绣着盘龙纹。当他看清信尾印鉴时,掌心瞬间沁出冷汗,喉结上下滚动数次才咽下惊呼。

窗外北风呼啸而过,卷着细雪扑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他颤抖着拆开火漆,待看清内容后,混浊的眼眸迸发出精光,皱纹密布的脸颊因激动泛起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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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他冲着门外高喊,“把骋儿叫来!再去请老夫人!”

段三爷攥着信件的手不住发抖,纸面下分明还裹着硬物。他强压下拆封的冲动,抬脚就要往外走。

“老爷?”段三夫人捧着青瓷盏愣在门边,蜜梨水的甜香氤氲在冷冽空气里,“您这是要出门?”

“嗯。”段三爷将黄铜手炉往袖笼里塞,忽又顿住脚步:“骋儿可起了?”

“昨儿夜里刚退热,我让他在暖阁歇着。”段三夫人话音未落,便见丈夫眉头拧成疙瘩。

“十六七的年纪病一遭算什么!”段三爷甩开猩猩毡帘子,“叫他换身见客的衣裳,随我去拜见老太爷。”

段三夫人瞧着丈夫疾步穿过月洞门的背影,慌忙转进东厢房。段骋裹着狐裘歪在炕上,原本圆润的下巴尖得能戳人,听见动静只抬了抬眼皮。

半柱香后,段三爷带着儿子穿过积雪未化的回廊。

段骋深一脚浅一脚跟着,看着父亲与祖父在假山后碰头,三人低声说着什么,祖父的银鼠皮大氅在风里簌簌作响。

大房正厅里,段老夫人正闭目数着檀木佛珠。听得门帘响动,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陡然清明:“可是京里来信了?”

段三爷将捂得温热的信封捧上紫檀案几。

牛皮纸封口处赫然烙着蟠龙纹火漆,段老夫人枯槁的手指擦过纹路,转头对侍立的老嬷嬷道:“请二房老爷太太过来,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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