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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与西魏皇帝的密谈仍历历在目。

鹿寒献上南疆三城舆图时,分明看见帝王眼中闪过的精光,可最终得到的答复却是“容后再议”。

他摩挲着棋谱边角,唇角泛起苦笑。若将北境铁矿的秘密也抛出来,或许能换得那抹倩影——可当真值得为个心动之人,押上南唐命脉?

“殿下,临川公主选了顾家公子当驸马。”

宫人战战兢兢的禀报惊落了棋子,白玉棋子骨碌碌滚到青砖缝隙里。鹿寒望着残局怔忡片刻,突然挥袖搅乱了棋盘。

黑白玉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筹谋。

他记得校场初见时,那女子立于高台之上,玄色骑装衬得眉眼如刀。

她睥睨着被顾暄算计的南唐将领,嘴角噙着三分讥讽。彼时他便想,这般烈马若不能驯服,不如折断她的马蹄铁。

“顾暄…”鹿寒咀嚼着这个名字,忽而轻笑出声。传闻中眠花宿柳的纨绔,竟能让西魏最锋利的刀刃甘心入鞘?

莫不是那浪荡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机锋?

此刻的杨府书房,杨隆正揪着报信小厮的衣领:“你说顾大要当驸马?那个说要带老子逛遍八大胡同的顾大?”

他猛地灌了口凉茶,突然拍案而起:“难怪上个月经过茶肆,他说要给公主造辆镶金马车!”

茶汤泼在《孙子兵法》上洇开大片污渍,杨隆却浑不在意地来回踱步。记忆突然闪回至司徒长恭封侯那日,朱雀大街人潮涌动。

他分明记得顾暄盯着临川公主的马车看了足足半柱香,转头就说身子不爽利要回府——原来从那时就起了贼心!

齐国公府后院的八角亭里,晏茉将团扇摔在石桌上:“破落户配破鞋,倒是天造地设!”她揪着帕子望向垂花门,“世子还没回府?”

贴身婢女正要答话,却见晏茉突然起身:“备笔墨!我要给世子送信——就说卫云姝明日就要与那浪荡子定亲了!”

朱砂溅在信笺上,像极了卫云姝大婚那日滴落的凤冠血珠。

暮色四合时,顾暄策马穿过城门。

马背上绑着的鸿雁羽毛油光水滑,正是他追猎半日的战利品。

百姓们指着他鞍鞯上七只大雁窃窃私语,他却将缰绳扯得更紧,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驸马都尉好威风。”

醉醺醺的嗓音自街角传来,司徒长恭拎着酒壶倚在拴马桩上。

顾暄勒住马头,看着这个曾让卫云姝跪求三日下嫁的男人,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潇湘馆撞见他与花魁调笑的场景。

“司徒将军是要拦驾?”顾暄抚过雁羽,笑得张扬,“按律,三品以下见本驸马需行跪礼。”

酒壶“啪”地砸碎在青石板上。司徒长恭踉跄着上前,猩红双眼死死盯着那对聘雁。两年前太后召他入宫那日,也是这般暮色苍茫。

他跪在慈宁宫冰冷的金砖上,听着“善待公主”的训诫,指甲生生掐进掌心。

凭什么顾暄不用受这等折辱?凭什么那个纨绔能轻易得到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你以为尚公主是美差?”司徒长恭突然嗤笑,“不过是皇家的看门犬!”他伸手去扯雁翅,“就像这些畜生,看着光鲜,实则——”

寒光乍现,雁翎箭擦着他耳畔钉入城墙。顾暄慢条斯理地收起弯弓,箭尾白羽犹自震颤:“司徒将军醉了,本驸马不与你计较。”他俯身凑近对方,“但若再碰我的雁…”

未尽之言化作一声冷笑。

司徒长恭怔怔望着马背上的人,忽然惊觉这纨绔眼底竟藏着刀锋般的锐利。就像那日在猎场,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误打误撞赢了比试,可南唐将领落马时脖颈上的红痕,分明是箭矢擦过的痕迹。

更漏声遥遥传来,顾暄轻夹马腹。经过司徒长恭身侧时,他忽然压低嗓音:“众所周知,阁下可是纳了妾室?”缰绳猛地收紧,骏马嘶鸣着人立而起,“本驸马此生,只会有卫云姝一个妻子。”

司徒长恭瞪着他,突然想起大婚当日。

挑开红盖头时,卫云姝眼底也曾有过这般粲然星光,只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暮色四合,喧嚣渐歇,尘土在余晖中浮沉。

司徒长恭策马靠近顾暄,嘴角噙着一抹刻意的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淬毒的针:

“顾都尉,听闻你是捧着亡母遗珍,才求来陛下点头,允了你当驸马?”他刻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顾暄脸上的笑意僵住,眼中寒光乍现,“啧,你倾尽所有才换来的东西,本世子,不过是勾勾手指头,她便自己捧来了。”

顾暄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瞬间贲起,指节捏得发白。司徒长恭见他这副模样,心头恶意更盛,慢悠悠地补上更致命的一刀:

“怎么,不信?当年临川公主卫云姝为了嫁我,可是在紫晟殿前不吃不喝,硬生生跪了整整三日。那份痴心,那份执念……”

他拖长了调子,眼神挑衅,“顾大公子真以为,是你能轻易抹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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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一声轻响,是顾暄手中坚韧的皮缰绳不堪重负发出的呻吟。司徒长恭看得分明,心中畅快淋漓。他清醒得很,这番话就是精心淬炼的毒刺,就是要狠狠扎进顾暄心里最在意的地方,生根发芽,日夜搅扰。

任何男人,都受不住自己妻子心底还藏着另一个男人的影子!只要这根刺在,顾暄和卫云姝,就休想琴瑟和鸣!

他就是要卫云姝不痛快!他得不到的,也绝不容许她和旁人顺遂如意!

司徒长恭紧盯着顾暄紧绷的下颌,等着欣赏他如何失态暴怒,如何颜面扫地。

然而,就在这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刹那——

“嘎!”一声突兀的雁鸣破空而来!

那只被顾暄追了大半日、狡猾异常的头雁,不知何时竟折返回来。它那黑豆似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掠过顾暄,猛地一个俯冲,目标赫然是司徒长恭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顶!

司徒长恭只觉头顶骤然一凉,仿佛有冷风嗖地灌了进去。紧接着,“噗”一声轻响,一个东西软塌塌地掉落在他的马靴旁。

正是他那顶用来遮掩“不毛之地”的玉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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