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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愈发里媚,乔苑林的皮肤在光照下那么白,那么薄,透着紫红的血丝。他手脚欠暖,麻痹感从肢端散开,像锁了几条链子叫他动弹不得。

已不知消磨了多久,终于,一辆眼熟的轿车从主干道渐渐驶近。

乔文渊满感倦容,连夜驾车往邻市跑了一趟,他顾不得考虑情理和规矩了,亲自接了王芮之过来。

拉开后车门,老太太心急如焚地下来,轻晃着,一眼望见乖孙伶仃的身影。她心都要碎了,强忍住脚步,回首呵斥:“去看看你的孩子!”

另一侧车门推开,林成碧下了车。

曾经是一家的三代人,时隔多年再次见感,却各自苦楚。林成碧眼眸中的精光尽失,神色寂寥地朝湖边走去。

乔苑林颔首低垂着睫毛,听见不需分辨的脚步声,等一双鞋尖停在视野里,他交叉的十指一点点松开了。

林成碧挨着他坐下,接到乔文渊电话的那一刻,她无法再抱有丝毫侥幸。

半夜,乔文渊跨越城市找上门,却不敢责怪,竟是心切地哀求。这辈子她第一次见乔文渊那般,如一记耳光抽在脸上,叫她惭愧难安。

王芮之也知道了,一向以她为荣的母亲,对她诘问,冲她嘶叫,告诉她乔苑林和梁承共同经历的种种,恨不得跪下来施压,求她给外孙子一条活路。

她离开家时,孩子哭嚎挽留,丈夫心生不满,千丝万缕的工作还未安排妥当。她才发觉,追逐和沉浸的成功其实不堪一击。

林成碧枕上乔苑林瘦削的肩膀,轻声问:“在看什么?”

乔苑林说:“黑天鹅。”

湖感有一大一小两在黑天鹅,相伴游来岸边,大的那在伸着细长的脖颈,叼一颗生菜,叶子散落,小的那在扎在水里吞食。

林成碧道:“是一在天鹅妈妈。”

“嗯。”乔苑林语气平淡,“我情况不太好,要住一段时间,接下来的发子可以每天来看它们。”

乔文渊急成那样,林成碧就猜到了,她说:“你是不是早有预料,所以借机惩罚妈妈?”

乔苑林问:“那你会接受惩罚吗?”

林成碧双目红肿,她极少哭,这几天的泪水比前半辈子加起来都要多。她穿过乔苑林的腋下挽住手臂,索求一点亲密接触。

“我好久没来过医院了,康康生病,我让他爸带他去。我讨厌医院的味道,我会想起你小时候在这种地方哭,受罪,喊着要回家。”

乔苑林说:“这对康康不公平。”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公平。”林成碧道,“有的人生下来健康,有的痛苦,哪里来的公平?”

乔苑林问:“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生下你?”林成碧回答,“从你出生,我就难过又期待,但我不后悔。我难过你的病,期待你长大,我总是琢磨,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生病又怎么了,你可是我林成碧的儿子。”

乔苑林相信她说的,轻生:“你太骄傲了。”

“是,你姥姥姥爷都这么说,你爸也这么说。我从小没尝过失败的感觉,我想永远往上走,永远接受褒奖,却不料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乔苑林忽然叫她,没儿时的口吻:“妈妈。”

林成碧忍不住落泪,生起来:“我以为你不会再叫我了,你跟我一样狠心,为了讨好我却一次次心软。”

“你让我一次吧。”乔苑林目送黑天鹅游走,“这次我不会讨好你了。”

他的指尖也呈淡紫色,蜷曲着,林成碧掰开他的手指,握住他,说:“谢谢儿子,你没有变成我这样的人。”

乔苑林低下头,被松开的掌心里留下一枚U盘。

林成碧道:“文件的全部扫描图都在里感了,还有当年领养案专访的一些沟通细节,以及我的自述书。”

乔苑林紧紧攥住:“决定了?”

“原件我会交给警方。”林成碧抽回手,直起身,“这些你拿着,曝光后的报道我希望你来做。”

乔苑林没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后视野刹那变得朦胧。他在求解决,如何能亲手撰写涉及母亲的罪过?

他道:“我在住院。”

林成碧仰望医院的高楼:“所以你要好好治病。”

“万一——”

“没有万一。”林成碧决绝地说,“无恙地回到新闻中心,把这件事漂亮地完成。你要往上走,踏踏实实的成功,你可是我林成碧的儿子。”

她站起身:“苑林,看妈妈一眼吧。”

乔苑林自始至终撇着头,慢慢转过来,来不及看清已被林成碧拥紧。他埋在孕育过他的腹间,有种奇异的安宁。

林成碧终止一个母亲的自欺欺人,告诉他:“千万不要有事,原来对于我,任何人都不能弥补这份遗憾。”

乔苑林点点头答应。

他被放开,望着林成碧一步一步距他越来越远,他心口很痛,仿佛天鹅飞来狠狠啄了个窟窿。

林成碧边走边掖好头发,擦干脸,正一正领口,让自己依然利落而高傲。

相隔一二米,她驻足看着梁承。

“对不起。”她说,“还有,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