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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苑林想把手洗干净,可是梁承说走便走,他只好跟上,一边回头道别:“段老师,那我们先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段思存笨拙的腿来不及站立,静坐在沙发上目送。上了车,乔苑林挤了点消毒洗手液,揉搓着回望一楼的窗户。

梁承毫无留恋地发动引擎,面色冷峻,行事风格如同回到了八年前。

乔苑林想不明白,那年梁承离开后不单是他备受打击,段思存也异常难过,状态特别差,班上同学误会段思存家里出了事情。

半路,他忍不住道:“你为什么对段老师那么冷淡?”

梁承不作声,只专心开车。

“段老师真的很器重你,虽然八九年没见情谊淡了,也不能太生疏吧。”乔苑林继续道,“其实你当年对他就有些冷漠,不像学生对老师的态度。”

梁承开了口:“别再说他了。”

“我只是觉得,”乔苑林解释,“过去你心里介意坐牢那些不好的事,生活没着落,所以难以面对喜爱自己的老师,可现在都过去了。”

梁承说:“乔苑林,停。”

“我看得出来段老师见到你很开心,这么多年来,他培养了多少学生,最中意的一直是你。”

梁承音色低沉:“那是他的事,我没兴趣关心。”

“为什么?咱们走的时候他很难过。”乔苑林有些激动,“他出车祸瘸了一条腿,这把年纪一个人,连陪伴的家人都没有。”

梁承斩钉截铁:“那是他的报应。”

乔苑林猛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关于段思存,梁承一个字都不想再谈,回道:“我天生硬心肠,别从我这儿找同情。”

乔苑林惊诧、错愕,难以置信梁承会这样说,更无法接受这些话出自一名医生口中。他抿起嘴巴,心态隐约崩溃。

谁也没再说话,奔驰一路嚣张驰骋,到明湖花园喷出最后一片车尾气。

乔苑林没等梁承,率先进了门,家里乔文渊和贺婕都在,他昨夜未归,此刻两手空空也不像正常下班的样子。

乔文渊刚要问,乔苑林说:“我不太舒服,先回房了。”

贺婕担心道:“看医生了吗?”

“医生在后面,你们问他。”乔苑林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甩上门。

梁承在院子里逗留了一会儿,点了支烟,用尼古丁抚平炸起一排尖刺的神经,镇定的同时有一点后悔。

等烟味散了散,他进去玄关,将乔苑林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球鞋收进柜子。

贺婕迎来问:“苑林怎么生病了?”

“受凉发烧了。”梁承说着往卧室走,这时乔文渊端着碗热粥从厨房出来,他顿下脚步,不好逾越到人家的亲爹前面去。

大衣围巾扔了一床,乔苑林站在床尾丢飞镖,正中靶心,一屁股坐床上,疼得他梗直了脖子。

他“嘶”了一口气,绷紧双腿抵御着酸痛。昨夜那么甜蜜缱绻,捧着他都怕化了,怎么今天就吵架啊。

这算是开始冷战么?

他犯愁,重逢以来梁承没说过重话,甚至没对他语气不好过,致使他快忘记曾经互相冷暴力的滋味。

或许有误会,可他不愿意先低头,车上那番话他真的接受不了。

正纠结着,乔文渊端着热粥进来,看了眼墙上的靶子,说:“还有力气玩飞镖,看来不严重。”

乔苑林道:“就是发烧而已。”

“你本来就抵抗力差,不注意点。”乔文渊把粥放桌上,摸他额头,“是有点烫,怎么烧起来的?”

乔苑林躲开,扒拉刘海挡住脑门子,说:“我没事。”

乔文渊奇怪道:“你怎么一股心虚劲儿?”

“没啊……我怵你们这些白大褂。”乔苑林挠挠眼角,“爸,我今天遇见高中班主任了,他离婚了,也没孩子,就一个人养着条狗。”

乔文渊说:“你不用暗示,咱们家不许养狗。”

“……你这个理解能力怎么当院长啊?”乔苑林无语了,“我是说人家孤苦伶仃,空巢老人。”

乔文渊又把他的头发撩向脑后:“所以你得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也那么可怜。”

乔苑林深有感触,但不忘趁机铺垫一下,问:“爸,是不是只要我能好好活着,做什么你都会尽量接受?”

乔文渊立刻道:“你已经念新闻当记者了,还想做什么?我怕再婚了委屈你,纵着你,不等于会溺爱你。你要是去杀人放火,我第一个报警。”

“哎呀不是!”乔苑林小心翼翼地,“比如我谈了个你不太满意……不是,令你意外的对象。”

乔文渊试图深究怎么个“意外”法,外国人?残疾人?岁数跟他差不多的?

他想细问并警告两句,可乔苑林虚弱苍白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便暂且唬道:“对你好就行。”

乔苑林忽觉委屈:“要是他对我凶呢。”

门敞着,梁承出现在门口。

乔文渊一向不干哄孩子这种事,推卸责任地说:“就算你找了个母老虎,那也是你自己喜欢。别问我,让你哥给你撑腰。”

乔文渊说完走了,梁承进来关上门,走到乔苑林的膝前蹲下。

乔苑林看着这人主动示好的低姿态,郁闷消了一半,但撑着不主动开口。

倏地,梁承低头伏在他大腿上,露出罕见的依赖和驯服。

乔苑林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我早就知道。”梁承第一次宣之于口,告诉他,“段思存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