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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分钟,一股温暖诱人、带着浓郁肉香的白色蒸汽从厨房门口飘了出来,强行将他从混沌迷失的边缘拉回现实。

他努力睁开仿佛被胶水粘住的眼睛,看到哥哥端着一个盛得满满的大汤碗走了过来。

碗很烫,刘兆龙用一块旧抹布垫着,稳稳地、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线。

乳白色的汤底,一看就是晚上就精心熬煮好的老鸭汤,浓郁醇厚,表面浮着几点诱人的金色油花。

白色的米线沉在碗底,上面整齐地码着几棵翠绿的小油菜、吸饱了汤汁变得胖乎乎的油豆腐、几片薄薄的火腿肉,最上面,还奢侈地卧着一个煎得边缘焦黄酥脆、蛋黄糖心欲流不流的荷包蛋。

滚烫的热气氤氲而上,瞬间模糊了刘兆虎的眼镜片,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用晚上炖的老鸭汤下的,趁热吃两口,肚子里有食了再睡。”

刘兆龙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只是默默地将一双筷子递到他手边。

刘兆虎看着眼前的米线,低声说道: “谢谢哥。”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拿起筷子,埋下头,大口吃了起来。

滚烫的汤汁滚过干燥的食道,落入空荡荡、几乎痉挛的胃袋里,带来一种实实在在、踏踏实实的慰藉。

煎蛋边缘的焦香、油豆腐饱含汤汁的软糯爆开、青菜的清爽、米线的顺滑,以及那底蕴深厚、温润妥帖、带着家的味道的老鸭汤……每一种味道都像是一双无比温暖而有力的大手,一点点地、耐心地抚平他因高度紧张、过度劳累而绷紧到了极限的神经。

刘兆龙就坐在他对面,重新拿起那本《三国演义》,看起来读得很认真。

若是以前,他绝无可能静下心来看这种字多得让人头疼的书。

反而是废了一只手臂后,被迫从喧嚣中抽离,心沉下来了,倒能从中读出些不一样的滋味,比如韬光养晦,比如隐忍等待。

客厅里很安静,只剩下刘兆虎吃米线时轻微的、克制的吸溜声,和瓷碗筷子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清脆声响。

温暖的灯光将兄弟俩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吃完最后一口米线,喝尽碗里最后一点温热鲜美的汤,刘兆虎感觉冰冷的四肢百骸都重新暖和过来。

“哥,我吃好了。你快去睡吧,真不用天天等我。”刘兆虎站起身,准备自己把碗洗了。

“放着吧,就一个碗,明早我顺手就洗了。”刘兆龙也站起身,用那只完好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快去冲个热水澡,赶紧睡觉。明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弟弟那布满红血丝、眼袋深重的眼睛上,到了嘴边的很多话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吐出四个字: “……量力而行。”

没有过多的追问,没有絮絮叨叨的关心,所有的担忧、心疼、理解和支持,都毫无保留地融进了这句“量力而行”里。

刘兆虎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他转过身,拖着依旧沉重却温暖了许多的身体,一步步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倾泻而下,冲刷着冰冷僵硬的皮肤和肌肉,蒸腾的热气也仿佛冲淡了些许积压在精神上的千斤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