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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怕得罪封家,身上的官职还回去就还回去,这口气他们不受。

灯一吹,豁出去了不管,半个时辰后,门房的人又过来了,隔着门扇,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老爷,三夫人,“封二公子还在前厅,说天色黑了路上看不清,不便回去,老爷和夫人尽管歇息,天亮后也不让你们跑一趟,他就在前厅等着。”

这是耍赖皮了。

姜嵩破罐子破摔,没好气地道:“他愿意等就等,我一身老骨头,夜里不睡,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料想着自己三番拒绝,他也是有脸的人,知道进退,也该自己走了,天色刚开了个亮口,人还没醒呢,这回不是门房,许是知道这差事儿难办,交给了他身旁的小厮,隔着门扇小声唤道:“老爷,夫人......”

被吵醒,姜嵩眼睛都睁不开,劈头就道:“怎么?这么早又来了?”

小厮顿了顿,“封二公子昨夜没走......”真在前厅过了一夜,也没让人前去伺候,自个儿搬了几张椅子和木墩拼在一起当成床,早上下人过去一看,见其睡得正香。

姜嵩愣了愣,这回是真爬起来了,匆匆忙忙把衣裳往身上套。

姜三夫人也跟着起来,“他这是何意?想博取咱们的同情,好把这事儿掩盖过去,他想得美......”

“先去见了人再说。”姜嵩催她,“快,起来帮我梳头,这人用兵诡计多端,人岂能是个善茬?别找不上他的短,反过来落个怠慢战将的名头......”

姜三夫人一听,赶紧起来,一番折腾,两人如临大敌。

姜嵩急忙过去,一脚踏入门槛,瞟了一眼里面的人,椅子和木墩已经被收拾好了,人正端坐在一把圈椅内,熬了一夜,精神也不见半点倦态,还是如当年一般,意气风发,看向在那椅子上睡得极为踏实。

心头有气,尽管知道大局为重,姜嵩语气还是带了一股冷淡,问道:“封将军此次造访,不知是何紧急之事?”

封胥起身,把跟前的两个竹篮递了过去,笑着道:“晚辈给岳丈大人准备了几盒点心,可惜都凉了。”

姜嵩听出了他言语里的不满,凉了就凉了,他一个商户还稀罕他那几个点心不成,心头如此想,面上却是一派礼貌,“还请将军见谅,咱们上了年纪,歇息得早,才刚得到消息,不知将军连夜登门,有何要紧事?”

主人之间的明枪暗箭,横竖都是小厮背锅。

他没接,封胥便把竹篮又搁了回去,吃了一夜的闭门羹,也没那个耐心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道:“我与四娘子的事,实乃误会。”

姜嵩目光一顿,险些脱口而出,能有什么误会,人都回来了,起初他还不信,这一个多月过去,每回见她都是以泪洗脸,还能有什么误会。

事情的真相,在封家面前都难以启齿,到了姜家,更是烫嘴,可又不得不替自己辩解。

他从小便是孩子堆里的王者,流血流汗可以,流泪低头不行,高傲惯了,这辈子都没这般难受过,麻木地重复道:“这事是晚辈不对......”

姜嵩进去后,姜三夫人便一直在外面的廊下等,本以为两人会大动干戈,人她都安排好了,若是打起来,立马去报官,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看他封家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半柱香的功夫,没听到里面的动静,倒是姜嵩走出了门口,对她招手,“你进来。”

姜三夫人一脸疑惑。

又是半炷香的功夫,姜三夫人从里面走出来,面色虽还是绷着,已与刚才大不相同,走到了游廊处,深吸了一口气,问身边的丫鬟,“四娘子起来了没?”

那头姜云冉还在床上睡大觉,后半夜才入了梦,昨夜听说人到了府上,不停地派人去查看动向,知道父母没出去见人,生怕那祖宗忽然撕破脸,要当夜把她揪出去理会,替他自个儿正名。

毕竟城门上那些串起来的‘南瓜’,她可是亲眼所见。

一直到后半夜,听说人还没走,实在熬不下去了,双手撑着脸,硬生生地睡了过去,倒在木几上,被核儿和两个丫鬟,一并抬到了床上,此时睡得正是香甜,核儿上前唤醒了她,“娘子,娘子醒醒......”

姜云冉被她又喊又摇,勉强睁开眼睛,睡眼蓬松,也不忘问:“走了没......”

核儿摇头,“姑爷在前厅歇了一夜,老爷和夫人已去见了人,这会子夫人正朝院子过来......”

这是已经穿帮了,她所说的‘送人’和他们理解的送人,偏差实在太大,姜云冉瞌睡瞬间醒了,一个多月来,姜家上下骂他封胥的话能堆满一箩筐,知道是误会后,她那亲娘必会过来拧她的耳朵。

慌慌张张地从床上下来,穿好衣裳,从后门溜出去,吩咐核儿,“就说我不在,父亲和母亲要问我的意思,那就是和离定了。”

本以为封胥这场仗,怎么也得半年,她在德州发生的事儿,还不是由着她来说,再过几日去封家要和离书,封家心中生愧,不可能不给。

他忽然杀回来,误会一解开,便是夫妻之间的打闹,封胥顶多错在故意隐瞒身份,逗了她一场,乃情趣,她要为了此事闹和离,便是她太小气了。

不想听那些说叨,除了逃避,没其他的招儿了。

溜出去后,姜云冉径直去了茶楼,正好吃个早餐,走了那么多的地方,终于知道了昌都的好,有家有银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先前还会顾忌哪个商家黑心,把她当傻子,故意昧她的钱财,经历了大地为床,星辰为被之后,这一个多月来,她大手大脚,买东西也从不讨价还价,几千两银子一晃没了影,还落下了一个,“如今成了封家二少奶奶,果然不一样,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了。”,每每如此,她都要解释一回,她花的是父母的钱,并非封家的。

借了个地方洗漱完,慢悠悠地吃了早食,姜云冉又带着核儿去听了一场戏,午食在一家酒楼,点了一桌子酒肉,主仆两人吃吃饱喝饱出来,又去游湖,天色黑了才摸回来。

从外面瞧,府上安安静静,似乎一切都平复了。

不想走大门,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同出来时一样得翻墙,这点倒不成问题,墙根下早就有丫鬟接应了,姜云冉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鸟鸣,很快里面便递回来了一把木梯。

进了院子,姜云冉迫不及待地问丫鬟,“怎么样了?父亲和母亲怎么说的?”

因事前得了她吩咐,打听几人说了些什么,那丫鬟一脸愧疚,摇摇头,“老爷夫人和姑爷说话时关起了门,外面也没留人,奴婢也不清楚......”又道:“不过奴婢瞧着气氛不错,老爷和夫人留了姑爷在院子里用了早食,之后姑爷又同老爷下了一盘棋,快午时了人才走......”

姜云冉愣了愣,不明白他这番上门,到底想要干什么,但照他那德行,想来也不会有好事。

总不能真是喜欢上了她,上门来道歉,想和她好好过日子。

怕不是交不了差,被封二夫人逼着前来,把她带回去后,再来使个劲儿地嘲讽她。

“回去了就成,再也别来了。”桥归桥,路归路,她不想再与他有牵扯,在外溜了一日,也累了,姜云冉让核儿去取熏香,她要沐浴,自己去推门。

天色已经黑透,屋内早就掌了灯等着她,推开房门走去里屋,刚拂起帘子,便看到了她常坐的软塌上,歪着一妖孽,似是在此睡了一觉,刚醒来,脸上带着几丝疲倦,一双眼睛慵懒地撑开,望着珠帘下目瞪口呆之人,在她尖叫前,先出声,“别叫,否则所有人都知道我歇在了这儿,我倒是没什么,就当回门。”

姜云冉克制了好一阵,才没叫出来,吸了一口气,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在这儿?”

她那崴脚的演技,实在入不了眼,封胥没答,从软塌上起身,提起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给她,“跑累了吧,过来坐,喝口茶。”

看着他这番娴熟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的屋子。

被揭穿了,装是装不了了,只能撕了面具相对,如他所说,自己怎么叫,旁人都不会觉得稀奇,他是自己的正经夫君,姜云冉走了两步,立在了珠帘内,没再往前,建议道:“天色晚了,将军也累了,要不我们明日再说?”

“明日你又跑?”封胥毫不留情地戳穿。

姜云冉不承认自己在逃避,“我是出去有事要办,不知道将军在等,将军这才刚回来,怎么得空过来?”

“一进府,差点淹死在了唾沫星子里,能不来吗。”

姜云冉:“......”

被他一噎,姜云冉无话可说,起初还会紧张心虚,怕自己被揭穿,挨骂,溜了一日后,大有要躺平,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何况,她那话也没说错。

脖子一梗,替自己涨了气势。

“怎么打算的。”封胥并非是来找她算账的,收到她离开德州的信后,多半知道她在怄气,马不停蹄地赶回来,道歉的话他不会说,更不知道如何去讨小娘子的欢心,只能用行为给了她一个态度,在府上等了她一日,是想好好同她说一回话,此时抬头看着她,柔声问道:“还要和离吗?”

恍惚的灯火在她脚下映出一片迷蒙的光,姜云冉眸子颤了颤,心也如同那光影一样,模糊不堪,全凭着心头的不甘来做主,顿了片刻后,微微垂目,点头道:“嗯。”

话音一落,屋子内便安静了下来。

对面封胥收回了一直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心口一股隐隐的酸涩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似痛非痛,很不舒服。

“为何?”封胥问:“因为我骗了你?”

姜云冉心口也被针扎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他,轻声问:“将军觉得,戏弄我,只是为了好玩,并非大事?”

她直言直语,封胥也看出了她眼里的凉意,两人都不是懂得迂回的人,封胥承认自己的行为确实不妥,但不至于真让她要闹到和离的地步,“所以,你同我闹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