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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向温府,温二爷并非表面上那般轻松,坐在马车内,还没缓过来。

不成想老祖宗英明了一辈子,居然办了这么一件糊涂事,要论起过错,谢温两家都脱不了干系。

错都错了,嫁过去已经一月有余,还能完整地还回来不成,既然无法挽回,只能接受。

唯一安慰的,大概是缟仙她自己喜欢。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自小见到长得好看的,便要多瞧两眼,那谢三的长相,不就合了她意。

再往好处想,谢仆射就算辞官好歹曾经也为一国之相,教出来的孩子,品行能差到哪儿去。

要论懒散败家,自己女儿是什么性格,他也有自知之明,没有谁配不上谁,反倒庆幸谢家没当场将人退回来。

看适才谢三的态度,两人似乎相处得不错。

虽说没能亲眼看着她出嫁,但为人父母,想看到的不过是儿女能过上安稳日子,只要今后二人能和睦相处,他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心头的冲击勉强平复,突然才想了起,最初本是问温淮的官是如何而来,结果被她一道惊雷打乱了思绪。

到了温家,一下马车温二爷便又问温殊色:“博文的官是怎么回事。”

温殊色还没答,房门已经瞧见了人,热情地迎上来,“二爷回来了。”

这一声后冷清的院子总算有了一点活力,前院正清扫落叶的仆妇扔了手里的扫帚,便往里传,“快去禀报老祖宗,二爷回来了。”

半年没回府了,温二爷先把话撂在一边,举目打探了一圈府邸,沿路遇到的仆人不过三五人,转头又问:“人怎么这么少。”

时机差不多了,待会儿见到祖母,怕露馅儿,温殊色把人拦了下来:“父亲先去前厅,我有话同你说。”

刚才自己一进城门,便被她吓得不轻,好多事情还没好好过问,等下大房的人在,确实有些话不太方便:“正好,我也有几件事,同你兄妹二人说。”

也不用去什么前厅了,就在后院荷花池的凉亭内坐下。

温殊色主动礼让:“父亲您先说吧。”

他的事是喜事,不急,想弄清楚温淮的官职:“你先说,把府上半年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全都告诉我。”

温殊色也没再隐瞒,告诉了他:“大半月前,我替兄长买了一份官职。”

果然是买的。

一路上他早就有了猜测,她嫁的是谢家二房,并非谢副使跟前的大公子,不说谢仆射如今不在凤城,就算在凤城,也没那个本事和必要,给舅家置办一份官职。

买官就买官吧,博文的年岁,总不能一直跟着他出海,买了官是好事,逐问:“多少银钱?”

温殊色却模棱两可,答非所问:“父亲不知,兄长如今不仅是温员外,还是司录参军,前几日办了一桩案子,有模有样。”

温二爷意外地看向温淮,目光欣慰,忍不住揶揄道:“是吗,我还道他只会抓螃蟹呢。”

见父亲果然被她带偏,温淮已经上过当,一扫袖:“父亲让她接着说。”

温二爷回头,目光依旧和善:“你说。”

温殊色冲他一笑:“我给父亲也买了一份。”

温二爷面色慢慢地僵硬,给他也买了一份,那就是两份……

一份的银钱,她把手头上的现银挪挪,尚且还能勉强凑出来,两份,不太可能,他没给她那么多银钱。

除非官职降价了。

结果却听她道:“我把铺子都卖了,再加上祖母的压箱底,拿来买了粮食,说来也凑巧,洛安突然就打起了仗,正好就缺粮食,父亲和兄长这辈子合着就该做官,不然换做平日,以靖王治下的严厉,这官还真买不到。”

温二爷的反应和温淮当初如出一辙,呆愣半天,侥幸地问道:“铺子还剩多少间。”

“还能剩什么,没了啊。”温殊色反倒意外温二爷的问题:“咱们的那些铺子,能买来两份官,已经很划算了,谢家二房全部的家产也就换了一份官职……”

等会儿,什么谢家……

温二爷脑袋跟不上来。

温淮实在忍不住,一旁插嘴,直截了当:“不止是咱们家,谢仆射的家产也被她败光了。”

简单明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惊天大雷终于轮到了温二爷头上,温家的铺子没了,连谢家的家产也……

感天谢地,她倒能完全无损。

温二爷呆呆地看着前一刻还让自己引以为豪的姑娘,突然变成了讨债的债主,落差太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忍不住骂道:“你,你这个……”

温殊色及时道:“伯父和伯母已经去了东都,不回来了,让父亲和兄长在祖母跟前尽孝。”

温二爷再度惊愕。

温殊色继续轰炸:“人都已经走了,如今府上就只剩下了老祖宗,跟前冷冷清清,整日问我,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祖母真可怜。”

温二爷:……

一提起老祖宗,温二爷瞬间焉了气,一股屁坐在石凳上,不知道是该先骂跟前这败家子,还是先自省。

半晌过去,见他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些,温殊色才小心翼翼地道:“父亲也是九品员外郎,兼的是观察推官,我问过周夫人了,主要负责监管乐市来往的人群和秩序,父亲常年在外,见得人多,做起来必然得心应手。”

温二爷头脑昏胀,抬手捂住额头。

温殊色又劝说道:“银钱留在身上迟早就会花光,官职不同,能一辈子保身。别说父亲和兄长,若我是儿郎,都想买一份官职来做。”微微凑过去,拉了一下温二爷的袖口,轻声道:“上回我听兄长说,父亲今年水产赚了不少,咱们不是还可以东山再起吗。”

温二爷心下一跳,满脸防备。

温殊色被他一眼瞪了回来,坐直了身子,这才问道:“父亲适才要同我说什么?”

说什么,他温家还有谢家,那么大两座金山都没了,还有什么是她败不光的,温二爷心绪急速翻转,突然摆手道:“别指望了,我也破产了,这次回来身无分文。”

温殊色愣住。

旁边的温淮也是一怔,转头问道:“怎么回事?”

温二爷长叹一声,满脸愁容:“回来的途中遇上了风浪,船只全翻了,手里的钱都拿去赔了命……”

屋漏偏逢连夜雨,简直是雪上加霜。

一家子指望着温二爷回来,能解除温家的困境,结果传言却不假,温二爷这趟,还真是血本无回。

全部的家当,只剩下了一马车的蛤蜊。

听到消息时,谢劭还有些不相信,想起温二爷在城门口的神色,不太像破了产。

直到黄昏时见到小娘子无精打采地回到府上,提了一筐蛤蜊给他,“父亲让我分给郎君,郎君省着点吃吧,下顿就没有了。”翌日又在靖王府遇到了一脸颓败的温二爷,这才相信。

破产破得还真彻底,三份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回都派上了用场。

花了几日终于应付完王府的一堆幕僚,今日谢劭跟着裴卿继续到乐市巡逻,这头从海产的摊位上刚出来,有人唤了一声:“谢员外。”接着又听到了身后一声:“温员外。”

两位员外齐齐转身,同样一身九品官服,一老一少,内心皆是一团复杂,对望了一眼后,谢劭先上前招呼,当值之时,不能攀亲,略顿了顿,随众人唤道:“温员外。”

那日匆匆一面,也没说上话,乐市与桥市不同,闲杂人多,温二爷往前面一颗大榕树下的茶肆一指:“坐坐吧。”

翁婿两人相遇,自然有话要说,裴卿没再跟上,同两人辞别,先回了衙门。

此时已是午食的点,喝茶喝不饱,正好路过摊位,谢劭掏钱买了几块烧饼。

温二爷看着他手里那只扁扁的荷包,心头顿时五味杂陈。

之前谢家三公子在凤城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也见识过。

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想起是自家那位败家子把人家的家产败光的,人家没把她休了,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内心愧疚难当,让谢劭先去酒肆等着,自己折身去了一趟对面的酒馆。

再回来,手里便提了一只食盒,里头是一只烧鸡,笑着推给了谢劭:“回来时身上偷偷藏了几两银子,贤婿吃吧,吃完了回去,千万别告诉她。”

先前在城门口能接受他,是迫不得已,还有些勉强,如今是真心满意,遇上那么个败家的,换个人恐怕早已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