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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得走了。”唐韵起身,目光看着屋子里的那几口箱子,神色冷静地道,“嬷嬷今儿收拾收拾,明日就走。”

这些东西,她不能再留。

苏姑娘已经过来了好几次,想要进她的屋子,今日送橙子过来时,目光明显在往她屋里瞟。

再这般下去,迟早得曝光。

过两日便是母亲的忌日,明日她去找五殿下给嬷嬷打个掩护,正好可以将这些东西带走。

唐韵一刻都不敢耽搁,赶紧同阮嬷嬷,将最近几个月明公公送来的木匣子全都搬出,连同今日包袱里装着的几样珠宝,齐齐翻了出来。

一面收拾,唐韵一面吩咐阮嬷嬷,“东西拿出去后,嬷嬷全部换成粮食,在街头搭个棚子,每日去施米,施完为止。”

这宫里的东西,说到底也是从老百姓身上搜刮得来的,如今还回去,算是物归原主。

可到底是算计惯了,唐韵脑子一转,又添了一句,“以宁家的名义吧。”宁家的铺子如今虽安宁了,生意终究是受了影响。

搭棚施粥,一能为宁家带去生意,二能打出名气,为将来外祖父回金陵做好铺垫。

阮嬷嬷一愣,“姑娘不走?”

“暂时我还走不了,嬷嬷先出去等我。”宁家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她断不会蠢到在这时候去得罪太子,毁了这一切。

她还得继续与他周旋一阵子。

阮嬷嬷急着道,“奴婢怎放心得下姑娘......”

“嬷嬷放心,我在宫里还有五殿下呢,出去之后,嬷嬷还得为我办几件事,嬷嬷先抽些钱财出来,去蜀地买个小院子,咱以后就去那,看大舅舅凿盐。”

阮嬷嬷心头一酸,到底是点了头,“好。”

唐韵继续道,“还有一事,嬷嬷让表哥帮忙给西域的二舅舅送个信,让他寻几本西域的游记带回来。”

五殿下对她的恩情,她无以回报。

想着五殿下为了那本缺失了几页的西域游记,整日愁眉苦脸的,出宫之前,她给她找来,也算是给她的一份辞别之礼。

阮嬷嬷点头,“好,奴婢都记得。”

唐韵说完,两人继续收拾着屋里的东西,易碎的玉器珠宝,装在原来的木匣子里没动,旁的金簪银珠,都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包袱。

收拾完,余了一地的空匣子。

匣子也不能留。

唐韵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火盆,斟酌一二,最终还是丢了进去。

*

翌日又是一个阴雨天。

秀女们第三回 复选的日子,只得拖后。

唐韵同管事嬷嬷打了一声招呼,一早便去了五公主的觅乐殿。

秋扬一看到唐韵,便如同见到了救星,着急地道,“唐姑娘进去可得好好劝劝殿下,这西域之地,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嫡出去公主去和亲。”

唐韵一愣。

什么西域和亲。

秋扬便将昨儿五公主主动同皇上要求和亲的消息告诉了她,“上回殿下说起,奴婢还以为她只是玩笑,谁知今儿皇上和皇后都要替她议亲了,公主竟当着所有人的面,请愿去西域和亲,说什么大周人得讲诚信,人家要的是公主,她如假包换,旁的都是假的。”

皇后险些没晕过去。

今儿没有选秀,落雨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五公主,五公主突然要去和亲,皇后哪里还有心思选秀。

唐韵也没料到,神色一紧,问秋扬,“皇上和皇后娘娘怎么说的?”

“陛下自然是没答应,说此事日后再议,可五殿下铁了心地坚持要去,这不,昨日一回来,便被皇后娘娘关在了屋子里,所有的游记也一并被缴了个干净。”

秋扬领着唐韵过去,果然房门是关着的,屋外守着两位宫女,也是生面孔。

唐韵推开门,人刚一进去,门扇便被门外的两位宫女合上。

五公主正坐在蒲团上剥着橙子,抬头见是唐韵,眼睛一亮,“韵姐姐可算来了,昨儿怎么样,皇兄怎么说的,许了位份了?”

唐韵看着五公主这般,心头突地一酸,倒没说自个儿的事,走过去先认认真真地问道,“殿下,怎想着要去西域。”

五公主神色一躲,“本宫就是想去西域看看。”

唐韵的神色难得有些着急,“五殿下若真想要去西域看看,大可不必以和亲的名义,殿下想去看看,往后定会有机会......”

她那样善良的姑娘,心思单纯,爱憎分明,若是有朝一日背井离乡,她怎么活下去。

“有什么机会?关在深院里,被人处处以条规管教着,吃饭说话走路,一言一行稍有不妥,便会落下一个没有家教的名声,连着父皇母后一块儿受埋汰,出个门逛个街,都得被人监视,这样的日子旁人或许能接受,可我从小就被娇养在皇宫,过惯了被人捧在手心的日子,突然要我去伺候别人,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还不如要了我的命,我做不到。”

五公主说完,眼眶已生了红。

唐韵没堵得没了声儿。

“韵姐姐。”五公主轻轻地唤了她一声,“你是没瞧见,昨日来的那几位大臣,个个高呼本宫高贵贞洁,他们不是来议亲的,是来逼本宫出家的。”

五公主一笑,“本宫大婚当日死了夫君,无论是什么原因,最后的名声都会落在咱们姑娘身上,但凡有点本事的家族,都不会想沾上本宫,余下的那些便都同蒋家公子是一路货色,看上的只是驸马爷的位置。”

唐韵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心头绞痛难耐,轻声问道,“韩大人呢,殿下舍得吗。”

五公主脸色一红,“你看出来了?”

唐韵点头,“殿下很明显了。”

五公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姑娘被窥见心事的羞涩,但也就是一瞬,便又恢复了过来,笑着道,“本宫对他不过是刚生了好感,既没互通情谊,也并无相濡以沫的深厚感情,我又怎会将自己的后半生寄托在他身上?蒋家公子死了后,我便有了想法,想着这辈子不嫁了,就在宫里养几个面首,不一定非得祈求哪个好儿郎能来娶了我,如今这念头怕是成不了了,可与其伺候别人,听那些满嘴尖牙的人教诲,本宫还不如嫁去西域,为自己的家国做点贡献,也不枉父母所赐了这一身骨肉。”

唐韵心头一震,愣愣地看着她。

五公主见她那样儿,突地“噗嗤”一声笑,“瞧把韵姐儿给吓得......”

唐韵倒不是被她吓到,而是敬佩她。

“好了,不吓你了,我也不过就是想想,过不了几日,父皇和母后便会替我寻一门好亲,堂堂大周朝的嫡出公主,还能受了苦不成。”五公主将手里刚剥好的一块橙子递给了唐韵,“韵姐姐吃点,今年这橙子产量似是不如往年,第一批分到本宫这儿来,就只剩这么一盘了。”

唐韵:......

“殿下喜欢,多吃些。”唐韵去边上的盆里净了手,回头坐在她跟前,慢慢地替她剥了起来。

五公主这才问道,“韵姐姐还没说呢,皇兄昨儿找你过去,可是为了太子妃一事,成了没?”

唐韵冲她一笑,轻轻地点了头,“嗯。”

“当真?”五公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兴奋地问道,“快说说,皇兄如何同你说的。”

唐韵将手里的一瓣橙子,直接给她塞进了嘴里,笑着道,“太子殿下说,等到选秀一结束,便去同皇上和皇后禀报。”

五公主小嘴里被塞了个满,急着吞咽了下去,才疑惑地问道,“怎么是选秀结束?”

选秀一结束,太子妃人选就得定下来。

还有何可禀报的?

“如今进宫的秀女,多数都是冲着太子妃而来,若太子殿下突然爆出一早就心属于我,旁人岂不觉得被当成了猴耍。”

五公主一听,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既然皇兄都说了,那定是有他的想法,五公主没再去怀疑,笑着看向唐韵,“太好了,我终于能唤韵姐姐一声皇嫂。”

唐韵又给她塞了块橙子进嘴里,急着嘱咐道,“还没那么快,五殿下先别声张。”

五公主道她是害了羞,也没再逗她。

她能嫁给皇兄,她就彻底地放心了,“等选秀结束,韵姐姐也别住什么逢春殿里,搬过来住,多陪陪本宫,万一哪天我就出嫁了呢,再见一面,可就难了。”

五公主本以为唐韵多半会拒绝,没成想,她这回倒是应承得很快,“好,我搬过来陪殿下。”

五公主意外地看着她,“可别反悔?”

“不反悔。”

两人聊了一会儿,唐韵才道,“两日后是母亲的忌日,如今我也回不去,想让嬷嬷拿些东西先回去替我祭拜一下,趁此将母亲的灵牌从唐家挪出来,可否借用一下五殿下的马车。”

唐家宅院已经卖了出去。

人都被赶走了,祠堂迟早也得被清出来。

五公主听完当下便唤来了杨秋,让她去逢春殿接应阮嬷嬷。

阮嬷嬷出来时没躲没藏,当着众人的面,抱了两床旧褥子,管事嬷嬷见是五公主身边的宫娥,笑着打了声招呼,也没敢去细瞧。

马车就候在逢春殿的门外,车内备了不少的贡品,秋扬连人带车,亲自将阮嬷嬷送出了城门。

*

巳时明公公过来送信,便再也没有见到阮嬷嬷。

怕引起旁人怀疑,明公公也不敢在逢春殿多停留,寻了一圈没寻到阮嬷嬷,刚准备上觅乐殿,便见唐韵从里走了出来。

明公公心头一松,赶紧上前带了信,“今儿午时三刻,殿下会去涟鸳湖,唐姑娘午时出来,奴才安排人前来带路。”

涟鸳湖,以烟雨著称。

这两日,烟雨朦胧,可不就适合偷情。

唐韵点头笑着道,“好,我知道了。”

明公公放心地回去交了差。

太子正伏在案上,看着奏折,听明公公禀报完,抬起头,多问了一句,“她如何说的?”

明公公知道他想问什么,“唐姑娘瞧着还挺高兴。”

太子没再问。

侧目看了一眼还搁在书案上的太子妃名册,脑子里又想起昨儿她离开时的仓促模样。

挺可怜的,肯定是伤心了。

这几日他多哄哄吧。

太子又吩咐了明公公,“去备几盏孔明灯。”安阳最喜欢那东西,都是姑娘,她应该也喜欢。

午时一到,太子便搁下手里的折子,特意换上了一身紫色锦缎,带着明公公先去了涟鸳湖候人。

*

唐韵回到逢春殿时,长廊下已经站着一堆的姑娘,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