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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医见她神色放松,确实没有半分介怀,心头松下之余,忍不住又埋汰起了自己的儿子。

事后再卖力,也是亡羊补牢,没他什么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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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了几个拐角,鞋底下的黄泥越来越重,到了地儿,董太医先在营帐边的石头上,剐蹭了鞋底的黄泥,沈烟冉也择了一块石头,待鞋子轻了才跟在董太医身后进了营帐。

十几张硬榻昨日躺了大半,余下的位置今儿也沾满了,这会子正热闹。

新来的大胡子声音比谁都洪亮,“这群王八羔子长得一脸妖相,老子早就看不惯了,这条腿今日要是还能保住,明儿老子就去端了他老窝。”

边上一人当场拆台,“腿断了嘴还在,我光靠嘴,还能杀了耶律荣呢。”

大胡子不服气,音色又提高了几分,“是那帮孙子使诈,阴我,不然等我杀过去,真刀实枪地拼上一把,还能砍不了他们脑袋?耶律荣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一张脸不要,自称是开国以来最年轻帅气的将军,可笑之极!比本事他打得过咱们将军?比个儿他能高过将军?论长相,更不用说,咱们将军......”

受了伤的人动不得,也就只有靠磨嘴皮子打发日子,董太医同沈烟冉使了个眼色,吩咐她去替正囔囔的那人接骨,自己则提着药箱,去查看中了箭头的伤员。

军营里几乎每日都有人在夸他们的那位将军,起初沈烟冉不以为然,这会儿再听,脑子里便有了一张清隽的脸。

大胡子说得正起劲,看到跟前来了个身子骨娇小的大夫,突地住了声,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不可置信地问她,“你多大了?有十二了没?老子的一条胳膊比你的腿都粗,你确定能替我接骨......”

此话一出,周遭一阵哄笑。

沈烟冉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同样的事,她已经经历了一回。

昨儿董太医领着她去了一趟前营,见到了他们口中的那位江大将军。

过去时,江将军正同几位副将在议事,等几人商议完了,董太医才上前禀报,“将军,新来的一批医官已经到位。”

董太医呈上名册,沈烟冉一直埋着头,只听到了几道竹简翻动的声音。

半晌,那人突地开口,“这哪家的?”

低沉的音色,稳重中又有一股子明朗的清润,余音过后还能品出淡淡的冷然。

很好听。

沈烟冉不自觉地抬起了头。

只见跟前的木榻上坐着一人,月白的长衫,领口内露出了暗红里衣的衣襟,银冠束发,手臂处穿了一截铠甲,单手搭膝斜望过来,苍穹的暮色恰好穿过米白的账布同他跟前的灯火相溶,适宜地映在了那张脸上。

一字浓眉延过了眼角,紧凑不乱,眸色黑沉清明,鼻梁挺拔,人中长且挺立。

——可不就是万里挑一的长寿之相。

在这之前,沈烟冉对自己未来的夫君并没什么要求,可在那一刹那,突然想起了母亲曾说过的话,“咱们行医的,要是将来有造化,能遇上个长寿之相相伴一生,这辈子便能图个轻松。”

长寿之人,做夫君最合适。

脑子里陡然生出来的非分之想,扰乱了她的思绪,一时忘了行礼,待她回过神来,董太医已经替她回禀了,“沈家二公子沈安居。”

那位将军当时的表情,同跟前的大胡子一般,甚至更为激烈,起身走到了她跟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如同钳子夹虾一般往上一提,险些将人提了起来,神色极为嫌弃地问她身边的董太医,“这细胳膊细腿的,沈家是没人了吗。”

这会子她的一截手腕都还有些隐隐作痛。

长得是好看,脾气不好。

可惜了......

沈烟冉蹲下身,没理大胡子话里的讽刺,看了一眼他肿成大馍的膝盖,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真有那么好看?”

大胡子一听,觉得这话问得太过好笑,当下环顾四周,想寻几个同他一样反应的人,“那还用说......”

沈烟冉趁机捏住了他的关节,轻轻地揉了揉,随后利落一扭。

“啊......”大胡子只听到了骨头“咔”一声响,钻心的疼痛还未蔓延上来,又消去了大半,回过头时,沈烟冉已经接好了骨。

大胡子盯着她,神色一阵扭曲,突地抬头唤了一声,“将军。”

沈烟冉转身接过跟前跑堂递过来的木板,再用白沙麻利地缠住了他的腿,“行了,知道他好看,下回见了他,我也替他把一回脉,印堂发黑的人,夜里肯定睡不好......”

沈烟冉说完,才发现一屋子的人不知何时都安静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狐疑地回过头。

昨儿还嫌弃过她的那位将军正立在她的身后,容颜同昨日无异,英俊得一塌糊涂,唯有眼圈透着一片乌黑。

神色也不太好看,“包扎完,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