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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地势偏低, 四面环山,气候比宏景更加阴冷潮湿。这种潮湿是没有亲临此地,所无法想象的。

禹州银象基地的球场在一片山坳间, 因此向远处看去, 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冬日薄雾中。

林晚星走下大巴,呼吸间都是湿重的水气。

男生们推搡着下车,文成业坐在最后,很自然也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组委会人员在报到处等候,林晚星按照惯例签到。其他学生们由金子阳带领,熙熙攘攘往更衣室走去。

文成业走得很慢。金子阳并没因为和文成业认识而刻意等他照顾他。

林晚星和王法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 男生才拖着步子过来。他脸色还是不好,看来车上吹冷风不管用。

“晕车了吗?”林晚星也落在后面,和大部队隔了很远的距离, 问男生。

文成业仍旧一言不发, 目光左右四顾, 像在忍耐着什么。

“想吐的话,可以去厕所, 更衣室附近应该就有。”王法提醒道。

文成业明显反胃了下,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大多很要面子,更何况还是文成业。

王法不再说什么,他和文成业走到更衣室门口, 最后说:“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一个人在外面透透气。”

门忽然打开。

更衣室门口摆着盒饭和几箱矿泉水,是组委会提供的餐饮。秦敖带头在扛,他们搬水搬盒饭, 忙忙碌碌。

王法在更衣室里展开白板, 开始常规的赛前准备环节。

林晚星出去和组委会人员交接事宜, 回来后看了圈屋子,发现文成业果然不在。

更衣室里充斥着盒饭味,男生们刚掏出来的球鞋乱扔。加之更衣室门窗关闭,又开了空调,整个屋子很够味。

林晚星点了圈人头,发现付新书也不在,文成业好像还没回来。

她于是转头出门找人。

天气寒冷,禹州银象俱乐部里也空荡荡的。她在更衣室和球场周围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正当她顺着路标,准备转回更衣室时,看到了球场另一侧的洗手间标识。

前方是一片小树林,仿佛有山野间的冷雾弥漫。

“这场比赛对大家真的很重要,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意见,这次都请你认真踢!”

付新书略带狠劲儿的声音从树林缝隙传来。

林晚星停住脚步。

文成业还是秉持着黑脸不说话的传统,转身要走。

付新书在他身后,继续说:“你不能不听指挥了,我们这次被淘汰,就真的没机会晋级了。”

文成业一言不发,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付新书拉住他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文成业一把抓住付新书脑后的头发,微微低头。

总之在林晚星的角度看去,文成业确实是恶狠狠地拽住了付新书的头发,少年疼得仰头,让林晚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文成业嘴唇翕动,仿佛说了什么。随后像甩垃圾似地甩开付新书。

付新书一个没站稳,栽倒在地。

她刚想拔腿过去,身后却有声音跑得比她还快。

“操你大爷文成业!”

“干嘛呢你!”

秦敖和郑飞扬的声音骤然响起。

郑飞扬扶起付新书,秦敖已经用力一把推开文成业。

眼看秦敖就要和文成业扭打在一起,林晚星赶忙跑过去。

她一把拉住秦敖的拳头

秦敖怒目圆睁,很不可思议:“你他妈要劝架?”他妈的他都动手打人了,你还要偏他?”

林晚星愣了下,思考片刻,说:“理论上说,我一直希望你们自由自治,所以如果你们要打架就应该让你们自由地打?”

秦敖怒目圆睁:“现在是研究你那教育理念的时候吗?”

“想清楚一些事情还是有用的,比如你看,文成业对付新书动手,那么还手的应该是付新书,这才合理……”

就这么打岔的当口,文成业头也不回走了。

秦敖对着文成业的背影吵吵嚷嚷,林晚星松开了他。

“我他妈早看出你偏文狗了。”

“这废物都打人了,你也不管他!”

“可是我平等地不管你们每个人啊。”林晚星用平和的语气宽慰秦敖。她说完,又转头去看付新书。

少年的脸苍白,整张脸都皱着。

林晚星:“你慢慢活动一下,看看身体有没有问题?”

付新书还是像沉浸在惊惧之中,始终无法回神。

秦敖见状,整个人都快气炸。

郑飞扬也极度不爽:“文成业这逼什么意思,几天不来训练也就算了,踢个比赛搞得全世界都欠他丫的是吧!”

“算了。”就在这时,付新书虚弱的声音响起。

他兀自强撑精神,在地上跳了跳,说:“还是好好比赛吧。”

天气湿冷,周遭寂静,似乎还能听到球场上的哨音和跑动声。

林晚星知道秦敖包括付新书,他们都很难受。

他们好不容易有无比远大的梦想和目标,想认真做很多事情,却骤然发现,很多事情也不是他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所以他们愤怒、难过、想发泄,想改变文成业,可什么也做不了。

林晚星和学生们一起回更衣室。

推开更衣室的门,文成业不在里面。

付新书衣服有点脏,头发乱糟糟,脸色也不好。

更衣室里的其他学生们见此情景,很自然猜到是他们在外面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其他男生们把秦敖围住,问东问西。

秦敖直接把文成业对付新书动手的事情和其他学生们说了。

“艹,文狗凭什么这么嚣张?”

“老付他是不是针对你,上次也是比赛前搞事!”

大家瞬间群情激奋。

金子阳发挥了带队老师的作用,在一旁劝同学们以大局为重,团结起来。

林晚星对此习以为常,不管他们,而是坐到王法身边。

王法在很多时候都非常安静。

就算在现在嘈杂的更衣室里,无论周围多吵闹,他都好像身处一片独立空间,可以不为所动。

正好组委会又来发了两箱水,学生们都围着秦敖声讨文成业,无人在意。

王法很自然地站起来去搬水,林晚星也跟着出去。

屋外还是薄雾笼罩,远处的山丘泛着冬日的土黄色,深吸一口山间的空气,都有透心的凉意。

更衣室的门关上,四周霎时静下,林晚星站在王法身边,忽然也觉得平静。

“打架了?”王法扯开包装袋,从里面抽出瓶矿泉水递给她。

林晚星把付新书之前和她的谈话,以及他和文成业的争执,给王法低声复述了一遍。

“恩。”

王法听完,做总结陈词,用词非常简练干净。

林晚星用力点头,希冀般地看着王法。

可她等了半天,王法也没有什么别的说法。

林晚星吐了口气,袅袅白雾从她鼻息间轻轻飘散。男生们吵闹和痛骂文狗的声音,正从更衣室门后传来。

虽然付新书说了很多,但林晚星很清楚问题并不只在这里。

就像陈卫东为什么走?

他说是因为体育生其他项目冲突,但谁都知道,这是个借口罢了。

本质还是因为他们实力不够,输了比赛,为了缓解输球的痛苦,大家开始互相责怪,有了嫌隙和摩擦。

这种嫌隙和摩擦是团队合作项目固有的,文成业的存在,可能只是给了其他人更充分的“我们赢不了”的理由。

山野间雾气飘摇,或许她说些话,管管文成业,能让文成业暂时“听话”,让大家齐心协力。

但就算做到这些,她也没办法达成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赢下比赛。

有这种颠覆魔力的人,恐怕只有王法。

王法大概也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他靠在更衣室外的墙上,双手抱臂,很闲适地看向远处雾气缭绕的山。

“教练有什么指示吗?”她问王法。

“其实没有。”王法倒是很干脆,也并不是在逗她。

“大家想要的都是胜利,就算是文成业,也想赢的吧?”林晚星说。

“小林老师不一直认为,对于足球来说,有东西超越胜利?”王法反问。

“你怎么和文成业一样啊。”林晚星无奈地笑了下,“我就是想出一道比较搞脑子的寒假作业而已,不代表我持什么确定观点啊。”

“真的吗?”王法转头看她,青年人浅淡的眼眸里有幽黑深意,“那你就当,是我想看看,有没有那样的东西吧。”他说。

午后,山野间的薄雾消散一些。

可天气还是很冷,空气湿冷沉重,学生们穿着长袖长裤又觉得热。

林晚星裹紧羽绒服,站在球场边。她踩在草皮上,脚下格外湿滑。

禹州银象的队员们比他们到场更早,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借助主场优势,禹州银象青年队员们精神旺盛,底气十足。

前三轮比赛,禹州银象的队员们只拿到了一分。这让他们出线形势非常危急,这场面对宏景八中的比赛,对他们来说不容有失。

可对客场作战的宏景八中的球员们来说,这也是场同样不容有失的比赛。

天上看不到太阳,很像现在队里的气氛。

文成业一直没有回更衣室,所以他们只有10名选手到达球场。

学生们觉得文成业态度恶劣,根本就没好好比赛的意思。他们都憋着股气,甚至连付新书也没说出要去找找文成业的话。

可到了球场,大家开始热身,又左顾右盼,显得有些忐忑。

“老大,要不我去找文狗?”林鹿试探着问秦敖。

“你是不是纯傻逼?去找他?”

“那没人踢比赛了啊。”林鹿说。

“那就我们10个人呗,反正文狗在不在也没两样。”秦敖很嚣张,可是四处张望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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