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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上残月如钩,宋归尘说:“我的小师弟从小性子就又倔又硬,不服管教,他居然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陛下可真是运气好。”

楼观雪淡淡一哂。

做到什么地步呢。

做到明明不喜欢束缚,却选择留下。

明明知道危险,还义无反顾跑回来。

明明那么排斥阿难剑,却自愿接过。

明明知道万劫不复,还主动靠在他的怀里。

或者更早的时候。

通天海惊神殿,明明一辈子无论生死剑不离手,却为了抓住他,放下剑来。

楼观雪坐到了井边,眼中浓郁的红色一点一点褪去,眼眸漆黑冷静,冷风拂动三千白发,他想了很久,平静说:“夏青,你是喜欢我的吧,虽然你从来没说过。”

所以他也不想问,为什么要在他面前魂飞魄散。

夏青若是像他一样深陷其中,又怎么会不明白,哪样更痛。

不过,喜欢就够了。

阿难剑主,太上忘情。

这样流于表象的喜欢,又何必奢求过多。

楼观雪说:“算了。”

是他没抓住他。

若是早知道今日。

他一定在夏青灵魂里设下最重的诅咒,在他骨骼里打下最深的镣铐,叫他呼吸、血液都由他操控,永生永世,不得逃离。

楼观雪拿着笛子,最后看了眼当初他们紧挨着坐着的高墙,闭上眼,往东洲走去,轻声说。

“你不是说想看那堵墙吗,现在我带你去看看。”

灵薇花汇成一条漫漫长河,汇向通天海。

他衣袍与银发浮动,仿佛还是当年无情无欲的神明。

陵光城的百姓在神罚过后,依旧沉浸在后怕和惶恐里,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城门口鲛人化妖,压抑百年的屈辱折磨这一刻悉数爆发,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厮杀。修士们负隅顽抗,刀光剑影里声嘶力竭。

楼观雪垂眸,冷漠地看过这一切。

一片混乱中,他看到了当初那个在田埂上被夏青拿叶子忽悠的小孩。

夏青做什么其实他都能知道。他都不知道夏青是出于什么自信去教人吹《灵薇》的。

出陵光城的时候,夏青坐在船上兴致来了用骨笛吹了首曲子,很难听,难听到惊得白鹭野鹤从芦苇荡里飞出,羽毛和芦花散满了夜空。夏青呸出嘴里的毛,气急败坏把骨笛给了他。

“薛姐姐……”

灵犀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害怕地哭喊出声。

只是薛扶光已经没空理他,她出剑护在了一众无辜的人类面前。

以杀止杀,轮回不止。

楼观雪的指尖飘过一朵灵薇花,索然无味地将它碾碎。

花瓣随在他脚下,又重新不死不灭的凝聚起来。

他现在心里空茫茫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疯没疯。可能疯了吧。

他有了红尘障,离不开尘世。

可是尘世里既找不到恨的人,也找不到爱的人。

先前是神罚降下泼天大雨。

现在却是自然变数,天地间飘起小雨来。

隔着细雨,黑云,剑影,烟尘,廿载红尘。

楼观雪垂眸看着人间。

风月楼那一晚也下了雨,他给夏青系上红绳,把他绑在身边,灯火惶惶,咿咿呀呀的歌女在帷幕外唱了首《虞美人》,声音婉转动人。对于不老不死的神来说,其实并没有年岁轮转物是人非的悲欢,他现在想起这件事,也只是记起那天,他抱着睡着的夏青回宫,肩膀被他抓了好几下,他无数次想把他丢下,却又作罢。

还有船使进芦苇荡的那晚,荻花瑟瑟,江阔云低。

夏青刚被他一番话搞得心神大乱,差点想跳河,憋半天转换话题,居然是要他吹笛子。他们之间的相处,早就是无意识中一个人在纵容,一个在恃宠而骄,只是两个人都没察觉。

雨下到了最后。

楼观雪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想了很多事,眼眶干涸流不出泪,再多激烈的情绪也烟消云尽。

执念成了无休无止的生命里唯一的念想。

早在夏青还没被他所救时,他从虚无里苏醒,碧浪起伏的通天海,就在暗处看了他好久。看着那个小孩枯坐礁石,一坐就是七天七夜,不哭不闹,望尽天地。

楼观雪擦去唇角的血,咽下喉咙的腥甜,自言自语轻声说。

“我会找到你的。”

上碧落,下黄泉。

找到你之后,我们之间就再也不需要玩两情相悦的戏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