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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观雪凉凉看他一眼。

夏青充满了看戏的恶意,拽着楼观雪到了梳妆台边。

薛扶光也是用了心,一开始给他们留宿的房就像是某家结婚用的新房,什么都有。

铜镜虽然廉价却也清晰可见人,夏青把袖子里的红纸胭脂桂花油全部倒出来,颇有点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意思道:“拜你所赐,现在全村都知道我有个病秧子夫人。她们怕你生了病后样貌憔悴不得我心,专门给我送了这些东西来。这都是村民的至善至美的心意啊,我们就这么放着不用也说不过去吧!”

楼观雪坐于镜前,衣袍胜雪,黑发似乌缎垂落,听了夏青这一通逼逼,也没说话,神情冷淡如霜。

夏青丝毫不慌,毕竟来到这个世界,楼观雪什么变态模样他没见过啊。一直在他这里受气,现在终于也见了楼观雪吃瘪的样子,没别的感觉,就是挺爽的,爽到升天。

夏青打开一瓶当代女子喜欢用的桂花油,那种粗制滥造冲鼻的香一下子熏得他头晕眼花,但是他忍了,挥挥手让气味赶紧散开,捏着鼻子说:“这给都给了,放着也是浪费。你坐着,我来给你上妆。人家一番好意,我们也不能辜负是吧?”最后两个字慢悠悠拖长。

楼观雪却也不生气,只是懒懒问道:“那为什么不是我给你上妆?”

夏青撩起一把他的头发,跟不要钱似的,把桂花油哗啦啦倒,“真心实意”说:“因为你好看,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是我老婆。”

以楼观雪的聪明程度根本不需要开口去问“老婆”的意思,他只是黑眸盯着铜镜中夏青的脸,很久,轻笑了一声。

桂花油的香味真是太绝了。

夏青闻着都觉得要升天,他解开楼观雪缥碧色的发带,没地方放干脆捆在了自己手上。楼观雪的发质很好,穿过指间冰凉如水。现在被他倒上一整瓶桂花油,那种清冷华贵的味道瞬间变得呛人艳俗起来,仿佛最下三流的烟花之地。

“来,再试试这个珠花!”

“这个花钿也好看!”

夏青连古代生火都不会,又怎么可能会给人上妆。纯粹瞎玩,拿着手里一堆东西,在楼观雪发上乱夹,又俯身在他额头上乱贴。

当然,夏青没什么恶趣味,纯粹想看楼观雪吃瘪,楼观雪不高兴他就高兴了!然而楼观雪就坐在镜前,什么表情都没有,让他一下子兴致大跌。

“?”夏青灵机一动,又拿起一张红纸:“这个!我看你气色真的不好,你要不要也涂个唇。”

楼观雪抬眸,看着他,面无表情。

夏青搬出老话说:“这拿都拿了。”

很久,楼观雪缓缓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散去清冷,湛若珠玉,颓靡又诡艳。

他接过红纸道:“好的,夫君。”

夏青:“…………”

靠!他想收手了。现在这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了吧!!!

可是现在跳窗走又显得很怂,他默默地开始贴花钿。

在集市上买的花钿都不是什么富贵之物,不像陵光那些贵族女子用的金箔金珠、螺壳云母,就是简单鱼鳞染色制成。花样细小,有四片,是梅花的形状。夏青对这呵胶吹起,然后开始摆弄。他笨手笨脚,怎么都贴不好,但这个姿势两人离得很近,夏青觉得有些尴尬,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

“薛扶光好像昨日离开了,听说附近的镇上也出现了一起疯病。”

楼观雪:“嗯。”

“鲛人得疯病后会变得暴躁无比、杀人成瘾。县令已经开始挨家挨户搜查,打算把鲛人都先关到一处,防患未然。陵光城因为你失踪的事乱成一锅粥,县令这个时候估计也不敢上报触燕兰渝的霉头,只能等风头过来再处理。”

夏青想了想,吐槽:“还有,你上次说那话,是不是就是断定鲛人得疯病的事最近会接连不断发生?我会见到?”

楼观雪说:“那不是疯病。”

夏青:“啊?”

楼观雪淡淡道:“浮屠塔内神魂苏醒,鲛族自然会受到影响。”

夏青的花钿直接贴歪。

“浮屠塔内神魂苏醒?里面关的是神?”

楼观雪意味不明笑了下:“我那一晚说的还不够明显吗,楚国先祖夺魂暴毙而亡。”

夏青:“……”

夏青为了不显得自己很蠢,只能憋住满肚子的震惊把贴歪的那片薄薄鳞片捏在手里,问:“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楼观雪漠然道:“我要是连这都不知道,白在楚国皇宫呆了那么多年。”

夏青突然想起,翻旧账说:“可你摘星楼内骗我说里面是大妖。”

楼观雪愣了片刻,漫不经心淡淡说:“嗯。不过摘星楼内我应该没对你说什么真话。”

夏青:“…………”是的了,摘星楼内,无辜可怜的傀儡皇帝,怕痛怕苦的金枝玉叶。

楼观雪承认的太过镇定,以至于夏青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话——槽点太多不知怎么吐槽。

夏青幽幽吐口气:“薛扶光让我小心你,果然是对的。”

楼观雪轻笑一声。

夏青说:“楼观雪,你还是恨燕兰渝的是吗?”不然那股压抑很深的恨,他找不到解释,

楼观雪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视线,勾唇,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慵懒道:“或许。”

夏青开口:“别用模棱两可的词!”

楼观雪从善如流道:“好,我恨她。”

夏青顿时有种被敷衍的屈辱,他扯了下嘴角:“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楼观雪:“我不会骗你。”

夏青惊了:“你是怎么好意思心平气和说出这四个字的,摘星楼一开始你就是想利用我好吧兄弟!”

楼观雪手指摸索着那张红纸,颇为好笑:“你为什么一直执着于摘星楼发生的事。”

夏青:“……”

因为薛扶光那句话对他杀伤力太大了,搞得他想起来就来气。

楼观雪眼眸黑得分明白得也分明,盯着他变幻莫测的脸,随后缓缓笑起来,轻声道:“我猜,因为你在薛扶光那里也跟她说了这些。”

夏青人都僵在原地。你要不要那么聪明!!

楼观雪说:“然后她劝你离开我,以及对我第一次就利用你,但你还愿意这般护着我表示很惊讶。”

夏青一脸麻木:“……陛下,有些事看破不不需要说破。”

楼观雪:“其实我也很惊讶。”

夏青盯着他手里的红纸,转移话题:“能不能闭嘴,涂个口红磨磨唧唧的!”

楼观雪看他一眼,轻笑起来,慢条斯理地拿着纸,却依旧在说:“夏青,我的确很危险。”

他淡薄的唇抿上红纸又放下。

轻描淡写说:“如果不是你阴差阳错入了我的障。等我自行破障之时,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日。”

夏青愣住,指尖微微发凉。

楼观雪淡淡道:“我当初是真的想放你走。但是你风月楼选择留下,琉璃塔选择回来。那么排斥阿难剑却选择接过,那么排斥□□纠葛却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护我。”

说到这,他放下红纸,被染过的唇红似血艳丽奢靡,朝着即将炸毛的夏青一笑:“别急。我还没说完。”

夏青深呼口气,压着烦躁乱七八糟的心情,冷冰冰站在一旁。

楼观雪忽然说:“不过我更惊讶的,不是你的选择,而是我自己。”

夏青愣住,对上他深若寒渊的眼,脑海里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就想起了楼观雪当初在摘星楼内说的那番话。

他做的这一切,某种意义上不都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不离不弃的痴情”吗。

“……”这年头当个好人都那么难??

他手里还拿着花钿,维持着那个靠在梳妆台边的姿势,浅褐色的瞳孔静静往下看。

楼观雪说:“我并不喜欢身边有人。当初放你走,实际上也是给你的一线生机。”

“可风月楼那晚,我居然没杀了你,还让你留了下来,多稀奇。”

“甚至之后,予求予取,有问必答。”

说到这里,楼观雪轻笑一声,像是想到什么讽刺好玩的事,声音冷淡:“吹笛、下厨……我都没想到我会这么伺候人。”

夏青愣在原地。一开始的暴躁再听到这几句话彻底消散,人都懵了,不知道楼观雪想要说什么。

楼观雪惯会揣摩人心,他支着下巴,侧头笑道:“你还要我说下去吗?”

夏青心思乱成麻线,眼神飘忽,盯着他的嘴唇,被红纸染过真的跟血一样,在这张脸上更是摄人心魂。

不要,不想,别说。

夏青低头,收回视线,转移话题说:“我发现,这红纸的颜色还挺好看的,挺适合你。”

楼观雪盯着他片刻,笑了两声,又轻又冷。这样的笑却只持续了片刻,他很快不笑了,神情淡下来,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夏青的手腕,一用力,把夏青整个人拽得往前俯倾。

夏青瞪大眼。

入鼻是夹杂在冷冽气息里的桂花油香,浓郁艳俗,仿佛直入烟花之地、十丈红尘,周遭满是情爱缠绵。

他的唇被吻住,冰冷而强势。

夏青瞳孔涣散瞪大。

耳边传来楼观雪低哑清冷的声音:“我觉得,可能更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