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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观雪举着人鱼烛,苍白的手指一一掠过书架上的书,声音冷淡:“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夏青:“……”果然是楼观雪会给出的答案。

这人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

夏青趴在桌上,睁眼看着楼观雪的侧脸。

墨发垂落脸侧,鼻梁如玉山,估计是在找东西,唇抿成一线。

黑袍鹤翎,广袖雪缎。漱冰濯雪,在暗室中湛若冰玉。

安静下来的楼观雪,好像本就是这样一个冷漠入骨的人。

夏青闷闷吐出一口气,揪了下头上的呆毛,才开口说:“我刚遇到了大祭司。”

其实这事在他看来也不是需要隐瞒的秘密。

楼观雪抽出一本书来,淡淡“嗯”了声。

夏青自顾自说:“我怀疑那团火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时,顺便也给我换了个灵魂。我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都是另一个人的,是宋归尘小师弟的。”

楼观雪闻言轻笑一声,他拿着书转过来,从容坐到了夏青对面:“你还真是什么都跟我讲啊。”

胆子也真大。

夏青想了想,嘀咕:“因为也没人可以讲了啊。”

楼观雪似笑非笑:“嗯,你说,我听着。”

夏青握着骨笛,憋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他说他这一次东洲之行,从神宫废墟处不仅找到了伏妖阵法的线索,还拿回了阿难剑。就之前我们听到的那个天下第一剑。哦当然这不是最离奇的,最离奇的是他要把阿难剑给我。”

夏青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可从表情能看出多崩溃。他手指戳着骨笛,嘴角微抽:“有病啊。就不怕我拿了他小师弟的阿难剑干坏事吗。”

楼观雪:“为什么你觉得你不会是他的师弟。”

夏青为这事想了一路后,慢吞吞给出个答案:“可能,这就是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

或许他内心深处就是觉得“这是一本狗血文”!

他站在上帝视角完全知晓剧情,是个非常牛批的存在,自己又受过优良的现代社会教育,不太可能真的属于这个世界……吧。

是这样吗。

夏青爱观察人,却不怎么会分析自己。绞尽脑汁半天,给出个非常符合的答案。

楼观雪被逗笑了:“你能说服你自己就好。”

夏青:“……”

能说服个屁。

算了,但就这样吧。

反正半年后就走,爱咋咋地。

楼观雪道:“他若给你阿难剑,你答应便是。”

夏青想也不想:“我不。”

楼观雪笑:“为什么?阿难剑会要了你命?”

夏青抿唇,胡扯:“这名字听着就不详。”

楼观雪嗤笑一声,道:“好,那我们就拒绝。”

夏青趴桌上换了个姿势,眼眸盯着他面前的书,不说自己的事,问他:“你来千机楼找什么。”

楼观雪从善如流:“最近得到一些消息,过来看看能不能查到血阵的线索。”

“血阵?”好熟悉?怎么感觉之前一定听过。

楼观雪好整以暇,勾唇:“没想起来吗?”

他眼皮上的那颗痣被微红的烛火染得带上了点邪光。

这颗痣落处极雅,不偏不倚。若是往后便成了泪痣显得过于妖异艳丽,往前则展现不出现在的韵味来。

夏青盯着他这颗痣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脑袋过电般,喃喃:“瑶珂?”

“嗯。”楼观雪道:“我查了很多书,包括当年被先祖当做战利品拿回来的神宫古籍,也没能找到这个血阵。多有意思,鲛族圣女用来苏醒神的血阵,居然是从人类手中学来的。”

语气无不讥讽。

夏青张口,疑惑道:“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楼观雪撑着下巴,神色莫测:“没有。不在千机楼,估计就是在经世殿了。”

经世殿。

夏青愣住。

楼观雪讽刺一笑,语气淡若月色:“不过经世殿我懒得去。血阵的答案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那什么来说对你是重要的呢……

权利不重要。

财色不重要。

夏青怔怔盯着他,很久,突然鬼使神差问:“楼观雪,如果我说带你出宫,你会愿意吗?”

楼观雪抬眸看过来,眼若寒潭,平静道:“去哪儿?”

“啊?”夏青说完前一句就觉得自己有病,后面又被楼观雪的回答弄懵了——楼观雪没说同不同意,他居然问去哪儿?!

夏青想半天,丧气诚实道:“不知道。”

他连怎么带楼观雪出宫都不知道,更别提去哪儿了。

楼观雪皮肤是一种如珠似玉的白,听到夏青的回答,意料之中笑了声,本来是想重新不说话的,可是看着对面的少年,又改变了注意。

手指微压书页,他轻描淡写问:“夏青,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夏青:“什么话?”

他说过那么多话,怎么可能每一句都记住。

楼观雪淡淡说:“你说没有父母,就是没有来处;没有未来,就是没有去处。实际上,来处去处不该被这么定义。”

夏青:“啊?”

桌上的骨笛这时睡醒了,神情地去靠近主人,楼观雪低声笑了下,修长苍白的手握住笛身。

那猩红的邪光仿佛透过皮肤与他的鲜血相融。

玉冠黑袍的少年帝王垂下眸,在千机楼灰暗的光影间,唇角勾起,声音平静说:“我一直觉得鲛人的冢很有意思,生之地,死之所,一生的开始和一生的结束都在同一个地方。或许这也算一种来去之处。”

“可我不是鲛。”

他抬眸,鲜红如沾血的唇角一点一点漫开笑意,靡艳若荒骨之花。

“当然,我现在也不算是人。”

话如惊雷落地。

夏青豁然抬头,眼眸瞪大。

他大脑空白,难以置信,可看着楼观雪的眉眼。

涌上喉间的话,却又慢慢咽了回去。

因为他在楼观雪身上感受到他从来没体会到过的……孤独?

一种楼观雪五岁在冷宫备受欺凌折辱,一个人艰难生长都没有的且不屑一顾的孤独。

很淡,却仿佛融入了灵魂深处。

夏青说不出话来。

高楼的风卷过千机,月凉如水,空气中的尘埃细微浮动。

楼观雪说:“你出障后问我,神有没有在我身上复苏,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摸着拿着骨笛,轻笑一声。

“或许现在,我不属于十六州大陆,也不属于通天之海。”

楼观雪隔着烛火,语气冷静地像不是在评价自己:“我这样,才算没有来处和去处。”

“所以,去哪儿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