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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流光边走边理冠。

“春和是璇珈的贴身侍女,找到璇珈,就能问出春和的下落。”

夏青闻着空气里的各种胭脂水粉味道,皱了下鼻子。

卫流光瞅见他的动作,促狭地一笑:“你是第一次来?小弟弟?”

夏青:“?”

用完就换称呼了?

不过他也懒得搭理卫六,刚拥有身体对什么都很好奇,不过并不包括男欢女爱。

卫流光仔细留意夏青的神情。

却发现少年只是瞥他一眼,便低头没说话,自己去玩腕上的舍利子去了。

“啧。”看来果然是不自在了。

卫流光欠欠地:“这来都来了,你要不要找点刺激?”

靠……

听到刺激这两个字夏青就头皮发麻,手里的柴枝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直接戳上了卫流光的后颈,冷冰冰烦躁道:“你闭不闭嘴?”

不是那种小孩间的小打小闹,却也没满含杀机。

夏青挥出柴枝的一瞬间,空气是微有波动的。

卫流光愣了愣,缩了下脖子:“开个玩笑而已,干嘛那么冲动吗。”他等柴枝离开,摸了摸自己后辈,手指在空中稍微摩擦了两下,忽然道:“你是玄云派弟子?”

玄云派?白天那个求雨的?

夏青想也不想:“不是。”

卫流光:“你是用剑的?”

夏青扯了下嘴,心想这人废话好多:“不用。”

卫流光:“你就是用剑的。”

夏青否定:“不,我这辈子不会用剑。”

所有冷兵器里他最讨厌剑。

卫流光古怪看他一眼,而后粲然一笑。

冠一正、衣一理、折扇一开,狐狸眼,轻薄唇,又是那个满楼红袖招的纨绔公子。

一点不像墙上混沌摊边的傻逼。

他哄人般说:“好的哦,不用剑,我们不用剑。”

夏青:“……”还是傻逼。

夏青忍了半天,决定还是不要忍:“你说话怎么就那么恶心呢。”

卫流光愣了愣,而后拿着折扇哈哈笑起来。

夏青:“……笑起来也恶心。”

卫流光不笑了,委屈幽幽说:“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夏青还欲说什么,忽然感觉脸上有了点凉意,他抬头却发现,刚才还星月明净的天空,这一会儿云层慢慢聚到了一块。

“下雨了?”

卫流光尾音一扬,便显得特别轻佻。

夏青拿着柴枝,闷声往楼梯上走了。

乱糟糟的黑色长发,灰色衣袍,背影都透着一丝冰冷抗拒。

卫流光就站在庭院里,少了那种少年咋呼和风流作态后,浅紫衣衫金玉冠,颇为富贵流丽,最后他扬唇笑了下,打开折扇:“不用剑就不用剑呗,我也不喜欢被逼着用剑。”

虽然不认路,但是夏青很自觉地往顶楼走。

卫流光在后面快步走上:“等下见到我的璇珈姐姐,你也一定会为她倾倒的。”

夏青扯了下嘴角:“求你别以己度人。”

卫流光又偏头,摇着折扇,在煌煌灯光里看夏青的脸,微笑:“哦,其实我仔细看看,你还没张开而已,长大后未必比璇珈差。”

夏青手里柴枝这次直奔他的眼珠。

卫流光仿佛早就对他的反应熟料于心,拿扇子挡着了,嘀咕:“你脾气好差。”

“走快点。”

卫流光说:“你急啥,又不是你的姐姐。”

夏青问出了一直藏心里的疑惑:“如果璇珈是那种为了不受权贵屈辱,宁愿自挖双眼的性子。那怎么会对你一个试图买下她初夜的纨绔子弟例外呢?你别不是自作多情,我们上去就被赶出门吧。”

卫流光:“……”

卫流光敛了笑意,似乎非常不满夏青在这种事上对他存有质疑,认真且无语:“你好奇怪。难道就不能她也对我一见钟情?”

夏青:“……”到底是谁奇怪?

卫流光扇着扇子,自信满满:“反正她就是对我很特别。”

夏青不无恶意地等着卫流光被打脸。

然而他俩注定失望了。

满怀期待见“好姐姐”的卫流光,没见到璇珈。

在楼顶最为华贵宽大的房间里,他们见到了老熟人。

燕穆。

除了燕穆外,地上还跪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和倒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老人。

燕穆脸色铁青,手里握着个鞭子,而老鸨在旁边舔着脸赔笑。

“小世子,这……这我们也不知道璇珈今天去哪儿了啊。”

*

风月楼。

柴房。

两个侍卫从里面出来,擦了下汗,嘀嘀咕咕。

“太后都下了命令,谁还敢保她呢。”

“不能当着燕小公子的面杀,干脆给她灌杯毒酒,让她死在这破地吧。”

这是间早就废弃的老柴房。

风月楼翻新后不久,这边便被遗弃,早就荒无人烟,杂草纵横长在干涸的枯井旁。灯笼火红,青楼热闹,天空一颗一颗下起大雨来,两个侍卫抓了把脸,同时郁闷:“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开始下雨了呢。”

另一人问道:“你临走前给她补了一刀没?”

“补了。”

雨越下越大,月亮却还没被乌云彻底掩盖。

清寒冰冷的越光从破旧的窗户照了进来,像纱一样覆盖在了倒在角落里的鲛人身上,她抬起头来,哪怕眼珠子已经被自己强行挖掉,只剩两个漆黑的窟窿。

可长发蜿蜒、眉眼温婉,她看起来依旧美好宁静,若壁画上千年凝望的神女。

一身极艳极媚的红衣也无法给她沾染上一丝红尘的气息,她有着和瑶珂近乎一样惑人心魄的美貌,却不似瑶珂那般清冷,整个人都是温柔的。

璇珈仰头,任由天上的雨滴落到脸上,入眼眶再落下来,仿佛是泪痕。

下雨了。

她也要死了。

早该百年之前,随神宫死去,却苟活到了现在。恍恍惚惚苏醒在一个山洞内,再艰难独行到了陵光,却还是没有办法,入皇宫看那高耸的浮屠塔一眼。

璇珈靠着墙壁,长发包裹住身躯,颤抖地伸出手,把横插胸口上的刀拔了出来。

噗嗤,鲜血涌出的一刻,她手指无力,让刀落到了地上。

风卷着雨滴打湿手背,带动早就腐朽的肺腑剧烈疼痛。

她要死了,可是内心却没有悲恸没有难过,有的只是遗憾。

鲛人一族只有死在冢上才有转世来生,死在红尘人世,那就是魂飞魄散。

她只是遗憾,没能再看一眼荒冢上的灵薇花海。

璇珈手指染着血,一点一点在地上,似乎是在画什么东西。

画到最后,一股奇异的冷香让她动作一顿,紧接着整个人僵硬原地。

死都不曾露出过一丝迷茫的脸,缓缓抬起头。

哪怕看不见,也能凭直觉望向一个地方。她张嘴,先吐出一口血,沙哑出声:“……您……”

楼观雪并没有靠近她,他厌恶鲜血,嫌弃肮脏,手拿骨笛带着面具,冷冷于门扉处观看她的死亡。

璇珈全身上下手指牙齿都在颤抖,是欣喜若狂,是诚惶诚恐,是死前最后的虔诚皈依。

她不顾横流的鲜血,跪在地上,嘴唇颤抖。

不过她开口前,楼观雪已经讥讽一笑,直接道:“不用跪我,我不是你想的人,也不打算成为牠。”

他声音冰冷凉薄,跟深冬的雪一般。

璇珈却没有因此露出一点难过,她只是恍惚地,犹如梦中,喃喃:“我这是在做梦吗,梦中还能再见到您。”

楼观雪往前一步,眼里是戏谑。

璇珈察觉他的靠近,呼吸都紧张起来,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哪怕思维因为痛苦恍惚,神志不清觉得自己在做梦。

可是在自己的梦里也依旧束手束脚,像个稚子。

楼观雪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平静陈述:“你快死了。”

璇珈跪在地上,声音极轻问道:“是因为我要死了,您才过来的吗。”

楼观雪淡淡“嗯”了一声:“我来拿一样东西。”

璇珈笑起来,漆黑的眼眶中淌下一行血泪来,说:“我的灵魂都是您的,您想要什么当然都可以。”

楼观雪面无表情,并没有被这种献祭般的虔诚所打动,眼眸深处只有森寒冰冷。

泛着血光的骨笛,抵在璇珈的眉心处。

一股白光缓缓抽离灵魂,被骨笛吸收。

璇珈嘴中全是血的味道,血肉崩析、灵魂粉碎,跪在这人面前,她开始失魂落魄般喃喃。

“对不起,当年是我们的错,害您神骨被抽,神宫坍塌。”

“是珠玑心怀不轨,引狼入室……但是我劝不住她,我劝不住她。”

她迷茫又困苦,仓惶地笑起来:“百年之前劝不住她,百年之后也劝不住……”

“我见到了一个被她下蛊的孩子,天生剑骨,就在陵光城内。我想救那个孩子,但是我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