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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够了流氓,楚贺潮尚觉得不够似的,在最后叹息地道:“我比你大上八岁,本就陪你的时日少了八年,如今多分离一日,便少了同你相处的一日,这些时日终究千金也难换。”

元里本心如止水,又因为这句话酸涩起来。

他叹了口气,在心底想,那就尽早见面吧。

他慢慢将信折起,眼神渐冷,面上升起了锋利锐色。

既然楚贺潮没事,他也该跟陈王算一算总账了。

楚辞野说得对。

早见面一日,便少可惜一日。

*

当天晚上,元里在欧阳廷这里吃了几个月来最舒心最畅快的一顿饭。

他这饭量喜得师娘吕氏满面笑容,又撸起袖子亲手去给这师徒两个续锅去了。

饭桌上只有元里和欧阳廷以及欧阳廷的小孙子孙女,其他人都懂事的没有掺和,让出了一方闲适安静之地。

有两个小孩子作陪,元里笑意盈盈。小孩子童言童语逗人发笑,他们很喜欢元里这个小叔叔,时不时抱着元里不撒手,天真可爱地抬头问元里之前去哪儿了。

元里也柔和了声音,“我去给月儿和胜儿买糖去了。”

两个孩子双眼亮晶晶的:“哇!”

元里忍住笑,让人搬过来了一个箱子放在了一旁,对他们说道:“去吧,糖就在箱子里,只要你们能打开箱子,里头的糖就归你们了。”

两个孩子顿时坐不住了,欢呼着就跑到了箱子旁。

那箱子有两个孩子身形大小,两个小家伙又“哇”了一声,伸手就抱住了箱子。

欧阳廷也跟着过去看了看,发现箱子上并没有上锁,而是被一道细绳穿过绑起来,在细绳打结的地方还穿着一张写着题目的纸。

再一看题: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打一个字。*

欧阳廷都没思索,便知是个“日”字。他倒是觉得有趣,看着孙子孙女愁眉苦脸细细思索的模样更有趣,只不过还是走到元里身边,低声道:“这一大箱子糖实在太多了,你不曾说那白砂糖吃多了会坏了牙吗?”

元里朝欧阳廷眨了眨眼,“老师,你继续看着就好了。”

等他们师徒二人喝完了半壶酒,两个小孩也解开了谜底。仆人将绳子解开,两个孩子攥着拳头激动地欢呼一声,还没兴奋完呢,就见仆人又从箱子里面搬出了一个稍小些的箱子,箱子锁扣里还是缠着一根绳子和一个谜语。

两个孩子顿时傻了。

见到他们这样,欧阳廷乐得哈哈大笑,元里也忍不住笑意,他单手支在桌子上扶住额头侧头看去,嘴角勾起,眼睛浸着酒意地看着两个孩子,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隐隐戏弄之意。

在一旁看着元里的林田抹了把眼角,欢喜地在心里想:主公这样真是太好了。

*

二十日后,何琅同关之淮带兵来到了徐州。

元里埋伏在扬州的粮料院人员也暗中送来了一条消息:陈王回扬州后开始调兵了。

元里烧了纸条,面色平静。

他和陈王算账的时间到了。

平定天下的时机也到了。

只要能拿下陈王,他手里就有了七个州,还是天下最为重要的七个州,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天下。剩下的州已经没了抵抗之力,若是乖觉聪明的,自然会跟他俯首称臣。

从十八岁到如今,元里今年已经二十七了。

九年的努力,九年的谋划,终究要迎来了最后的结果。

元里心中毫不畏惧,恰恰相反,他充斥着无数的激情和战意。

陈王是元里遇到过的最棘手最难对付的对手,但元里却笃定,这一战只会是他赢。

没有第二个结果。

元里下令大军整备,率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往扬州逼近。

同时,他也令扬州内的粮料院人员展开了动作。

扬州内。

接到命令后,粮料院人员迅速关闭了米粮店,并在夜中清空了仓内粮食。

这几年来,粮料院人员在暗中掌控的米粮店越来越多。

他们会在秋收后用高价收购米粮,行事又公道,还拿了许多银子和当地的豪强官员打好关系,因此得了余粮的百姓都会将自家粮食卖给他们,甚至其他米粮店也会将余粮卖给他们好赚差价,官府也很少为难他们。

这一大笔银子砸下去的效果显著,多年来,扬州内的米粮店多半已经被粮料院暗中掌控,哪怕是百姓也认准了粮料院名下的米粮店来卖粮。

不止是米粮店,扬州的田地也被粮料院买走了许多,不种五谷,只种不能吃的棉花。

元里麾下士卒所用的棉衣被褥大多都来自于扬州所种的棉花,扬州本地的百姓有机灵的人见到有其他地方的大商人专程来扬州收棉花,且收棉花的钱竟然比粮食还高之后,他们也动了种棉花的心思。

等种棉花的人发了财后,改种棉花的百姓越来越多,拿着钱去米粮店买粮的人也逐年增长。

陈王倒是知道这件事,但却没有在意。他忙着打天下,又哪里能想到元里这是准备跟他打贸易战呢?

笑话。

谁能想到贫瘠荒凉的北方敢跟富庶的南方打贸易战。

此时此刻,短短一夜之间,扬州的米粮店就关闭了大半。

百姓初期还未曾在意此事,但当粮价不断高涨,剩下的米粮店中人挤着人买粮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些关了米粮店的店老板怎么还不开门?

再不开门,他们家里的粮食就不够了啊!

这会儿刚开春,田里没粮。许多百姓已经习惯用货币去买粮食,扬州繁华,他们也没有想到会有拿着钱买不到粮食的这一日。

百姓们傻了眼,官府们也傻了眼。

粮食就是百姓的命根子,没了粮食,扬州百姓顿时人心惶惶了起来。

消息传到陈王耳朵里时,饶是陈王这等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都被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扬州富庶,乃鱼米之乡,举世闻名!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粮!”

属下战战兢兢地道:“扬州的米粮店不知为何一夜关了大半,我带人强行打开了他们的粮仓,竟发现这些粮仓里一粒米都没有……我又查了查,发现这些米粮店每年都会在秋收后高价收粮,百姓们都已习惯把余粮卖给米粮店,再等家中没粮时去米粮店买粮了,这会米粮店一关,粮价突涨,买不到米粮的百姓已经开始躁动……主公,这恐怕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啊。”

“废话,这还用你说!”

陈王怒不可遏,呼吸急促,但怒到了极点之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能悄然无声在我扬州布下如此手段的人,除了元里不作他想。他如今突然动作,想来是要与我对战了。先撤我扬州粮食,令我扬州百姓慌张,再逼我官府放粮,好削弱我军中作战军饷,好计谋,好耐心。”

要说元里不是从几年前就动了这个心思,陈王都不信!

他又惊又怒,惊的是他没有发现此事,怒的也是他竟然没有发现此事。

若不是元里此次动了手,陈王都不知道自己的地盘里竟然混进了元里的势力……

这好似夜中安睡已久,却发现床榻中藏着锋利匕首一般,这怎么能不让陈王胆寒后怕。

而无粮一事,更是难办。

若是其他州郡,陈王自可置之不理。但自己封地上的百姓,陈王要是当真不理,那他才真是要到众叛亲离的程度。

他连自己封地的百姓都不管,又如何能管天下?

仁爱之名再假,也要做好面子工程。

这是一道阳谋,陈王知道,却不得不钻。

他闭上眼睛,心气陡然散了一半,疲惫地道:“令官府放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