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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平帝也注意到了这份与众不同的礼物,拧起眉问道:“那是何物?”

早跟儿子通过气的钱皇后缓缓站了起来,福身行礼道:“回陛下,这是老七给您准备的新年贺礼。老七这孩子有心了,去了南越六年了,每次您寿辰、过年都不忘往京中送礼。听送礼的人说,这是老七精心准备的,那鱼还是老七亲自出海去钓的,臣妾想着老七一片孝心,就让人给您送了上来。”

老七是哪个儿子来着?

延平帝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一张有些稚嫩的模糊面孔。

这不能怪他记性不好,实在是好几年不见了,而且以前也很少见到这个儿子。父子二十二载,两人见面说话的次数两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他每天日理万机,要操心这么多国事,哪记得住这么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儿子。

轻咳了一声,延平帝脸上露出慈父的笑容:“老七有心了,收起来吧,明日让人熬点海鲜粥,朕要尝尝老七的这份心意。”

“是,陛下。”钱皇后笑着说,“臣妾也想沾陛下的光,尝尝咱们老七大老远送回来的这份心意。”

这话说得延平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不是,这就完了?

太子见事情似乎就这么完了,跟燕王说的不一样,顿时急了,连忙开口道:“说起来,儿臣也好久不见七弟了,也不知道他过得还好不好。七弟也二十几了吧,应该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延平帝平生最得意的事之一就是儿子多,比他老子能生,而且一个个看起来都还不错。

所以听到这话,很是高兴:“是啊,他去南越这么些年,反省也够了,过完年就让他回来吧。”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又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怎么可能真将他一直丢在那偏僻的地方呢?

这可跟太子和燕王、楚王的盘算的不一样。

太子连忙说道:“父皇,七弟年纪不小了,也可为父皇分忧解劳了。他既在南越,如今黄思严北上与二哥汇合,清剿红莲教,南越两万水师群龙无首的,没个统领也不行,交给别人也不放心,不若将这个重担交给七弟吧,让他接替南越水师统领的位置,为大景镇守南越。”

本来在喝酒的傅康年听到这话,脸色当即变了,蹭地站了起来就要反驳,却被旁边的陈怀义给按住了。

他不解地低语:“陈大人?”

陈怀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上首的位置。

只见延平帝听了这话,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笑着点头:“你说得没错,你们兄弟都在为朝廷办事,连老八老九都去了国子监和工部当值,老七身为哥哥当以身作则才是,怎可一直贪玩。如今南越太平,又有公孙夏盯着,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即便被丝竹之音盖过去了一些,但傅康年还是听了个大概。

傅康年黑瘦的脸皮绷得紧紧的,正琢磨着怎样才能让皇帝改变主意,便听旁边的陈怀义幽幽叹道:“平王殿下到底是陛下的亲子。”

只这一句话便打消了傅康年到嘴边的所有借口。

是啊,还有谁能比亲儿子更值得信赖呢?若儿子都信不过,那南越还有哪个地方官员值得陛下信任?

在圣心方面,公孙夏倒是能越过平王。但他明显跟晋王不是一路的,傅康年宁愿兵权落到平王手里,也不愿意最终便宜了公孙夏。

傅康年在心里思考了许久,也没能找出一个比平王更合适的人选。他倒是想推荐曹正卿呢,但不说陛下不待见曹正卿,就曹正卿这文官出身的身份,九品芝麻小官,想也知道,推上去,陛下也是不会同意的。

可惜了,他没想到太子会搞这么一出,不然的话,他提前跟黄思严通个气,年前就让黄思严举荐一名得力的属下担任南越水师统领这个位置,如此一来,也不会让平王突然出现捡了这么大个漏。

好在平王这人不得圣宠,本身也没多少势力,而且印象中他有些沉默寡言和单纯,这也意味着平王比较好哄骗拿捏,这样的人即便坐上南越水师的位置也不足为惧。

不过太子今日特意提出来,只怕是冲着晋王来的,想让晋王失去在南越的优势。

傅康年可不答应,晋王出征了,他这个舅舅就要替他看好家。

傅康年决定了,一会儿出宫便给平王送封道贺的信和丰厚的年礼过去,先替晋王笼络住平王。

他都没反对,其他朝臣更是不会说什么,很快大家又喝起了酒。

望着殿内一派喜庆的样子,陈怀义也心情大好。太子将兵权拱手送到平王殿下手上,此等好事怎么能不庆祝庆祝呢?他举杯道:“傅大人,我敬你一杯!”

过年这样重要的日子,延平帝当然要给皇后面子,所以今晚是歇在坤宁宫的。

延平帝喝得有点多,浑身都是酒气,钱皇后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然后夫妻俩一块儿躺到床上,听着外城传来的阵阵烟花爆竹声,都没有睡意。

延平帝望着坤宁宫华丽的屋顶,喃喃道:“也不知道老七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延平帝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今天看到平王那份寒酸的礼物时,他就已意识到平王在南越的生活恐怕不是很如意,至少不是特别宽裕,否则也不可能大过年的,就给他这个老子送这点海货过来。

当时不说,只是他要面子,也顾忌着平王的面子。

钱皇后跟他做了二十几年夫妻如何不知道他的性格。延平帝说多情也多情,说薄情也薄情,像平王,这么几年不在跟前晃,延平帝硬是想不起他,可一旦想起这个儿子,延平帝又会对他好一阵子,尤其是这会儿延平帝心里正愧疚的时候。

所以钱皇后先道歉:“都是臣妾的不是,这么些年竟忽视了老七这孩子。哎,老七这孩子命苦,从小丧母,自个儿又是个闷葫芦,臣妾有时候忙起来就将他给忘了,这实在是臣妾的疏忽。明日臣妾就让人给老七送些银子、绸缎过去,可不能委屈了咱们的老七。”

这话说得延平帝本来想责备她两句的,都不好开口了。

“多给平王点银子,他一个人在南越那等穷乡僻壤,不容易。”

钱皇后连忙道:“是,陛下您放心,臣妾明儿拟个单子,派臣妾身边的德福带着东西走一趟南越,替陛下好好看看老七。”

当然这只是借口。

钱皇后这么做实则是为了给她的宝贝儿子拉拢平王。

太子肯定也会想办法拉拢平王。但太子这人倨傲,自视甚高,就算拉拢平王,恐怕姿态也摆得很高。

而自己这个皇后,派心腹太监去对平王嘘寒问暖,又送上大笔的银钱和礼物,这么一对比,平王只要不傻,都知道该倒向哪一边。

更妙的是,这笔财物也不是她私人掏腰包,还能得陛下的赞誉和平王的感激,妙啊!

同一时间,燕王也在府中琢磨此事。

他跟太子、楚王在针对晋王,分解晋王势力时是盟友,但撇开晋王,他们彼此可是竞争者。

虽说老七手里只有两万南越水师,兵力不足为惧。可有总比没有好,而且他还指望平王能立起来,跟晋王打擂台呢,所以他既要拉拢平王,又要给平王多谋些福利,扩大平王的势力,这样才能对晋王造成威胁。

至于这样可能会养虎为患?

燕王完全不担心,这个七弟以前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就他,即便他们几个兄弟都在背后鼓劲儿,他也不可能是晋王的对手。扶持他,也是让他去当炮灰,削弱晋王势力的,他们根本没指望过老七能压过晋王。

因此,光是给老七这两万人马还不够,光这点人完全对如日中天的晋王造不成什么威胁。

燕王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进宫找准了机会,便单独向延平帝进言:“父皇,儿臣昨晚梦到七弟了,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强壮的七尺男儿。七弟自小就习武,也跟着夫子熟读兵书,稍一磨练,将来必又是像大哥那样安国定邦的良将。”

谁不喜欢人夸自己儿子有出息呢?

延平帝也不例外,他笑呵呵地说:“是啊,我记得你七弟以前在你们兄弟中就不矮,这几年过去,估计又长了一头,怕是要比你跟太子高了,说不定能赶得上老大。”

“是啊,父皇,儿臣想着,南越本身面积就很大,如今又辖了封州、并州、袁州的军务,黄参将带兵北上后,南越只有两万人马,这人手也太紧张了一点。因此儿臣认为,可让七弟增兵,将南越的兵员扩至四万,以守护南越的太平。”燕王这才缓缓道出自己的目的。

四万人对上晋王的十几万人马虽然还远远不够看,但也可以给晋王造成一定的威胁了。

依晋王这霸道的性子,肯定不允许本来是自己掌中之物的南越便宜了老七,两人之间势必有一争。等他们俩争起来,自己、太子和楚王再在后面鼓劲,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延平帝想到南越的军务又扩大了三个州,两万人马确实捉襟见肘,便同意了燕王的提议,在圣旨上又下达了增兵的旨意。

而且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嘛,对谁抠也不能对自己儿子太抠啊。

更何况,红莲教这个大患即将铲除。

延平帝于是又下旨让郭富给平王拨了十万两的军需。

郭富看到奏折,大过年的差点暴走,最后还是他夫人劝住了他:“皇上要使银子,你能说不啊?妾身瞧您这官当得三天两头都是气,不若等晋王平乱结束,您就辞了这官,在家里含饴弄孙,不也更有意思?”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郭富气哼哼地说,但等回到书房却认真思考起了这个可能。

户部尚书这个职位真不好干,现在朝廷天天寅吃卯粮,陛下一个高兴就赏赐,最后缺银子了,头痛的还是他。而且晋王立了大功回朝,势必会对太子构成威胁。

以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肯定少不了。他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想掺和进这趟浑水,赌上什么身家性命的,辞官倒也不失为一条后路。

燕王苦心促成这一切,自然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

虽说不看好老七,但老七现在到底还有利用价值,太子、楚王甚至是晋王恐怕都会派人去拉拢他,真让别的兄弟得手了,自己岂不是亏了。

所以燕王也打算派个人去找刘子岳,最好能将刘子岳拉到自己这边,为自己所用。

只是派谁去呢?

王府属官身份上倒是合适,但他前脚才跟父皇进了言,后脚就派自己的属官大张旗鼓地带着礼物去拉拢老七,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