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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派到南越执行这个任务的是一名中年幕僚,名叫冯天瑞。

年还未过,冯天瑞接了任务就坐船南下,到广州时已是二月初,春暖花开之时。

他背着手下了船,看着码头上数不清的船只,来来往往的车辆和商旅,不禁感慨:“这南越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荒凉嘛。”

“广州是南越第一城,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又邻海船运发达。但刨除掉广州,或者出了广州城往西,只需走了十来里就荒凉得很。听说再往西和南的一些地方,一个州府不及京城周边的一个县大,人口往往就万余名。”上次跟李安和来过广州的一名随从解释道。

冯天瑞点头:“原来如此,这就说得过去了。”

若南越的城市都如广州这样,那就不会是流放发配之地了。

他们在码头租了两辆车,进了城,给刘子岳的府上递了一封帖子,然后便在城中等候消息。期间,冯天瑞几乎将广州城逛了个遍,广州城内商业发达,尤其是涉及出海的商贸,是其他地方不及的。而且城里偶尔还能见到几个高鼻梁红头发五官深邃的异乡人,这都是到广州来做买卖的外番人。

不过广州的商业氛围再浓,那也越不过广州商会,自然也绕不过刘记商行。

冯天瑞亲自去刘记商铺开的几个铺子转了一圈,看到店铺外排队购买白糖的长队,再问清楚南越的白糖价格后,他算是明白殿下为何会对这么一个商行这么重视了。

广州城内的白糖竟然只卖四十文一两,比京城便宜了一大半,虽说要限购排队,但也足够令人眼馋了。刘记真是财大气粗,为了回馈本地百姓,竟卖这么便宜。

他们的白糖完全不愁卖,若是运到京城或江南这等富庶之地,多赚一倍的钱都有余。但硬是有商人看到这么高的利润不赚,难怪广州百姓对刘记的印象这么好。

可惜再好又有什么用,没跟对主子啊。

冯天瑞笑了笑回了客栈,接到了消息,平王明日回城,请他过去一叙。

次日,冯天瑞穿戴整齐,登门拜访。

刘子岳本来是不想见他的。自从南越的军务落到他头上后,他这些哥哥们就不消停,三天两头派人来,真是让人不胜其烦。

但都晾了对方好几天,对方都还耐心地等在城里,看样子是不见到人不罢休了,他便松了口,看看他的好三哥又有什么事。

见过礼后,刘子岳请冯天瑞坐下,主动开口问道:“先生应是年前就出发了,三哥这么急地派先生过来,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冯天瑞拱手笑道:“确实有一件急事要与平王殿下相商,广州城内的刘记商行,平王殿下可有听说过?”

刘子岳眯起眼,笑道:“有所耳闻,卖白糖的嘛。”

冯天瑞狭长的眸子上挑,露出几分狡猾:“听过就好办,平王殿下是自己人,小人就不妨与平王殿下透个底。”

他停顿了一下,捏了捏山羊胡,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指了指刘记的方向,压低声音说:“这个刘记啊,长不了!”

刘子岳挑眉,疑惑地问:“冯先生何出此言?我虽不懂做生意这事,但也听说过这个刘记好像在广州挺有名的,生意也做得蛮大的。”

冯天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得意味深长:“平王殿下,这刘记生意做得再大又如何?到底只是区区商贾,更何况,他们若是做了违法乱纪的事呢?”

违法乱纪?

刘子岳怎么不知道?池正业做了一辈子的买卖,方方面面都很注意。

更何况,自从前年李安和在京城出事后,虽然很心动京城的广大的市场,但这两三年,他们的货都没有运去京城,而是去南洋,其他的则都分销给了是各地的商人,再由商人们将各种货运往全国各地。即便后续有什么违法的行为,也跟他们刘记无关。

刘子岳轻轻一笑,故意说道:“我听说刘记背后有人,似乎是有京中的大官给他们撑腰,冯先生说的事恐怕不会发生吧?”

冯天瑞笃定地说:“平王殿下放心,此次的事,刘记背后的人也扛不起。”

刘子岳心下微沉,冯天瑞说得信誓旦旦,又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什么样的事连于子林和陈怀义也兜不住?

现在南越实际上是他说了算,在南越,便是天大的事也不算什么。除非事情不是出在南越,那倒是鞭长莫及。

刘子岳想到了去西北的池正业,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笑呵呵地说:“这样吗?不知是什么事,冯先生可否透露一二?”

冯天瑞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既然平王殿下提起,那小人自当据实以告,听说这刘记商行私底下在进行非法走私活动。”

“走私?往哪里,莫非是南洋?”刘子岳故作疑惑地问道。

南洋与大景隔着茫茫大海这个天然屏障,即便走私,对大景影响也没什么影响。若是刘记商行能通过海上贸易拿回大笔的财富,多缴一些税,哪怕是有一些不合规的地方,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他这猜测显然行不通。

冯天瑞摇了摇头,但仔细的却不肯说了,只是道:“平王殿下放心,我的消息绝对可靠。”

刘子岳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也不再继续问,免得引起他的警觉,而是问道:“那不知三哥让先生过来向我透露这个消息是为了什么?刘记商行要倒便倒呗,左右又牵连不到咱们身上。”

冯天瑞在心底暗自摇头,难怪都说平王是扶不起的阿斗呢,脑子真是太迟钝了,这送上门的大笔财富,他竟然视而不见,还傻兮兮地问他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跟笨人合作,才能获得更多的好处。

冯天瑞比了个数钱的动作:“平王殿下,此事虽说牵连不到咱们身上,但刘记若是倒下了,其庞大的产业……”

刘子岳像是才想明白,两眼蓦地瞪大,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欣喜地说:“先生提醒得是,听说这刘记富可敌国,若能落到咱们手里,下半辈子岂不是都有花不完的银子了?”

平王真是太胸无大志了,有银子的第一件事竟是想着养老。

冯天瑞放松地说:“平王殿下所言甚是。我家殿下派小人来便是与平王殿下商量此事的,刘记商行下面有好几个赚钱的产业,盐场,白糖和棉布,这可是几个不停下蛋的金母鸡,每年都能创造巨额的财富,依我家殿下的意思,这些都给平王殿下。我家殿下只需分得刘记的现银即可。当然,京城那边,我家殿下会挡一挡,赶在京城派人来之前,将这边的尾巴收拾干净了。平王殿下可高枕无忧。”

说得真动听,还不是京城距广州太远,燕王的手伸不了这么长,否则燕王哪肯放弃这么多赚钱的产业,只要现银的。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答应了冯天瑞:“三哥这安排很妥当,我没意见,只是这事什么时候开始?现在京城还没消息传来,咱们总不能这时候就对刘记动手吧?否则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到父皇面前参奏一本,我恐怕要吃一顿排头。”

冯天瑞也知道急不得,笑道:“这事不着急,到时候殿下会给咱们传消息的,我们暂时等待即可。”

从这句话,刘子岳听出了两个信息。

一是燕王对刘记出事非常自信,这说明,要么是他动的手,要么是他知道什么内情。其二,冯天瑞从即刻起,或者说自从来了广州后,就已经盯上了刘记,而且还要一直盯着刘记,直到刘记出事,瓜分完刘记的财富为止。

这算盘打得可真响,隔着广州城都能听到。

刘子岳赞许地点头:“那我就等三哥的消息了。冯先生既是要长期居住在广州,不若住我府上,左右我长期住军营,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

冯天瑞当然不答应,隔墙有耳,住别人的房子多不方便,那么多下人盯着,他每天做了什么恐怕隔日就会传到平王耳朵里。他想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所以他拱手笑道:“多谢殿下的好意,不过小人前天已经在太平街那边租了一套房子,租金都付了,不住太浪费了。殿下有事,派个人到太平街吩咐小人一句便是。”

刘子岳笑着点头:“既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了。冯先生是三哥的人,便是我的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说,我在广州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多谢平王殿下。”冯天瑞拱手道谢,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小人便不打扰平王殿下休息了。”

刘子岳起身道:“冯先生还有事,我便不久留了。三哥那边有什么消息,先生请及时通知我,咱们早做打算。”

“这是自然,平王殿下等候京城的好消息就是。”冯天瑞一口应承了下来。

让管家将人送出去后,刘子岳当即把鲍全叫了过来,商量此事。

鲍全听说燕王盯上了刘记商行,还来与殿下商量,一起瓜分刘记,顿时气笑了:“这个冯天瑞,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他是个什么玩意儿,瓜分刘记,他配吗?”

刘子岳长长地叹了口气。

鲍全听到这叹气声,连忙说道:“殿下,咱们无需与他们客气,他们想动刘记,问问臣手里的刀,大不了就这些人都给砍了就是。”

刘记的第一桶金,可是他带着侍卫和百姓没日没夜开垦出来的。想当初,六七月的天,火辣辣的,他们这些人仍旧天天在烈日下劳作,砍树挖掉树根搬走石头除草,再将土地挖松,施肥,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容易。刚开始干的时候,他的手上都磨起了泡,半年后他的手上全是老树皮一样的茧子,硬邦邦的,摸一下脸都刮得皮肤疼,回家媳妇都不让他的手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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