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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葬店老板微微松了口气。

看样子是把他给的东西给送到了。

*

冯厉来的时候,江落还在睡。

他站在床边看了会江落,瞧见他没受什么伤后就准备离开。但走之前,冯厉却发现了江落的不对。

脸上烧红,唇瓣干燥。他薄薄的眼皮紧闭着,黑发在脖颈上蜿蜒,烫意一直烧到了耳根子,青年抱着被子,呼吸粗重,看上去可怜兮兮。

冯厉犹豫片刻,抬手覆上了江落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他收回手,左右看了看,将一旁的毛巾拿了下来,走出门浸泡了凉水,叠放在江落的头上。

但须臾过去,江落脸上的烫意不仅没有缓和,反而烫得冷毛巾都冒着热气。冯厉眉头拧起,凝视了沉睡着的江落半晌,走出了门。

江落一觉睡得口干舌燥,他睁开眼的时候,整个屋子都黑了。

估计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江落懒倦地转过身,却突然一僵。

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高大的身影,瞧见他醒来,这个人拿着什么东西抵到了江落唇前,“吃了。”

是冯厉的声音。

江落迟疑了片刻,“先生?”

冯厉往前走了一步,锋利的脸部轮廓在黑夜中微微显形。有东西从他怀里跳到了江落的身上,“呜呜呜”地哭咽着。

江落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他摸黑捉过来一看,原来是穿着红肚兜的人参娃娃。

人参娃娃哭得凄惨极了,黄色的泪珠从它眼睛里面跟珍珠似地滚落,它扒着江落的手臂,边哭边撒娇道:“爸爸。”

人参精的头上缺了一块明显的须须,江落想明白冯厉给他吃的是什么了。他转头一看,果然是一根人参须。

江落毫不犹豫地低头吃了。

炙热的鼻息洒在了冯厉的掌心处,不过一秒,江落就退开了。

冯厉收回了手,手指摩挲过掌心,神色淡淡,“你生病了。”

江落琢磨着借用生病这个理由能不能让冯厉带他下山,但考虑到人参精都在这里之后,这个借口显然达不成了。他就继续装模作样,不在意地淡泊一笑,“生病只是对弟子的磨练,弟子没事,先生不用担心。”

冯厉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声音变冷,“你泡了几次小泉池的水?”

“两次,”江落道,“每次一个小时,宿命人还往里面滴了血。”

冯厉身上的气息更为吓人,他倏地转身离开,大步走出了门,临出门前,回头看了江落一眼,“过来。”

江落翻身下床,带着人参精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看出来冯厉是要去找事的样子,看好戏的坏心思一个个冒泡,恨不得冯厉赶紧去和宿命人打起来。

不过,冯厉能打得过宿命人吗?

人参精趴在江落的怀里,没人哄它,它终于不再掉眼泪,抓着江落的衣服想往上爬,江落也没阻止它,一转眼,人参精就跟小猫一样爬到了江落的肩头。

它讨好地在江落耳边道:“爸爸,你还不舒服吗?”

江落其实不是生病,只是割腕后大量失血加一整夜的春梦给弄得有些疲倦而已。他失血的太多,人参精即便是大补,也不能在一瞬间就补上他的血。江落是好了很多,但也没有完全好全。

不过手腕上的那道伤口开始发痒了起来,应该快要结痂脱疤了。

这也挺好的,这两天,江落是白日梦中都把这道伤口给护得好好的。一方面是不想让宿命人他们发现自己清醒了,一方面这是江落如今虚弱的证明,他一点也不想把这道伤口露在任何人面前。

乃至梦里躺在讲台上时,他还穿着自己的上身衣服,手腕处护得严防死守,死也不脱。

江落倒是想多咬上一口人参精补一补,但怕补过了头反而对身体不好,只能可惜地看着它活蹦乱跳,“还好,怎么?”

小人参一点儿也不知道它爸爸竟然想咬它,它嘿嘿一笑,催促,“爸爸,你张开嘴啊。”

江落懒洋洋地瞥了它一眼,“我为什么要张嘴?”

小人参小心翼翼把自己的红肚兜撩起来,做出拧衣服的架势,“我刚刚哭起来的时候可小心了,眼泪都哭到了肚兜上,我拧水给你喝呀,药效可有用了。”

江落:“……”

小人参骄傲道:“爸爸,我哭出来的眼泪比须须还有用,如果你觉得好的话,能不能以后让你师父别拔我须须了,改为用我的眼泪啊?”

看江落不动心,它急了,“真的特别有用,七八十岁的老人喝了都能长出黑头发呢。”

“……把眼泪拧到我头发上。”江落。

这会儿天色已深,但实际才六点多一点。哪怕是没有任何娱乐的山顶,也没有人在这会睡觉。

冯厉一直带着江落找到了微禾道长。

殡葬店老板还在和微禾道长唠嗑,看到他们俩过来就是一愣。冯厉神色深沉,气压低低,“他呢。”

他没说这个“他”是谁,但被问的两个人却都知道指的谁。微禾道长咳了咳,看了眼江落,“他不在这里住。”

冯厉语气更冷,“他住哪?”

微禾道长支支吾吾,给不出一个答案。

江落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感觉到殡葬店老板正在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他想起来了那条耳坠,心中一动,面上更是风轻云淡,不含任何情绪地回看了回去。

殡葬店老板瞧着江落这明显被洗去欲望的模样,心中大骇,面上也被带出几分震惊。他抬起手指着江落,“你你你——”

江落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眼看着冯厉和微禾道长都看向了自己,殡葬店老板连忙道:“冯厉,你徒弟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看上去比你曾经被小泉池泡过的样子还要严重。”

冯厉冷笑一声,“那你要问他了。”

微禾道长叹了一口气,打着圆场道:“你徒弟还没吃饭吧?走吧走吧,咱们去吃饭,喝点小酒,别吓着小孩了。”

冯厉却不动。

微禾道长劝道:“天师,你现在找也找不到他。”

冯厉终于转头,看向江落,“饿了吗?”

江落点了点头。

冯厉怒火稍缓,他冷冷瞥着微禾道长:“带路。”

微禾道长心里知道自己这是被迁怒了,他苦笑两声,带头出了门,“走走走,喝酒去。”

江落故意落在最后,果不其然,殡葬店老板走着走着,又走到他身边了。

殡葬店老板仔细地再看了看江落的神色,看着看着,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成了一个苦瓜脸。

“江落?”他试探地叫道,“你现在还想学习通灵术吗?”

江落淡定从容地笑了笑,“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学不学都一样。”

殡葬店老板心里更是凉了,又想起来以前江落对阴阳环的执着,连忙道:“阴阳环呢,你还喜欢阴阳环吗?”

江落一顿,抬起右手道:“你说的是这个?”

殡葬店老板连连点头。

江落作势要取下阴阳环,“这些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了吧。”

殡葬店老板:“……不必,不必。”

他彻底相信江落被洗得神志不清了,唉声叹气了良久,“难道你没收到我送来的摄魂坠吗?”

江落从口袋里掏出吊穗耳坠,“摄魂坠?是这个?”

殡葬店老板眼中一亮,“你怎么不戴上?”

江落反问:“我为什么要戴?”

殡葬店老板急了,“戴上对你有好处。”

江落轻轻一笑,“我现在就很好。”

他现在就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殡葬店老板又不能直接说这可以让你不被天碧池的池水影响,因为江落已经被影响了。

殡葬店老板愁得不行,咬了咬牙,“你说吧,你怎么肯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