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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就差明着说,你已经是个连名字都忘记的前任了,老子看你可怜才送你回宿舍,请你自重,不要痴心妄想。

唐念真没痴心妄想,她本想解释几句,又觉得这话没法发解释,她确实是为了躲他才跑去其他组面试。

被现场抓包已经很丢人了,她哪里还敢胡思乱想。

她低着头:“我是怕你看见我不自在,所以才想换个组的。”

外面雨势渐大,细密雨滴敲打在伞面发出沉闷的“哒哒”响声。

陈知礼撑着伞,云淡风轻说:“难道不是怕我不让你毕业?”

唐念:“……”

好吧,有这个方面的原因。

陈知礼说完,手机震动有消息进来。

他拿出来看了眼:“很遗憾,你刚才的面试没有通过。”

“哦。”唐念并不失望,而且这无可厚非,她刚才回答得一团糟,能过才奇怪了。

“如果你是怕我对你毕业不公平而转组,完全没有这种必要浪费时间。”

唐念:“……”

“我虽不是什么宽宏大度的人,但也不至于滥用职权去报复一个学生,只要你的课题论文质量过关,我不可能以任何由头卡你毕业。”

伞下的距离有限,两人靠得很近,并排走时肩膀几乎贴合到一起,唐念偏头去看他的脸,等待他的下文。

“当然,如果你很介意我们曾经的关系,只能自己平日多注意一点。”

唐念心底忽地坍塌了一块,这意思是说他们已经没关系了,以前的事他可以不再计较,希望她自己注意,不要跟他套近乎。

“对不起,我会注意,”唐念捏着手指,声如蝇蚊:“我平日少去实验室,也不在你眼前乱晃……”

“不去碍你的眼”后面这句话还没说出口,陈知礼睨她一眼:“你的理解能力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唐念:“……”

“我说的是质量过关的论文,重点在于‘质量过关’,你不来实验室论文怎么完成,做梦找idea?摸鱼划水混日子,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这话就像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水纹,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也跟着放大,再放大。

唐念忽然感觉呼吸困难了起来,喉咙干涩得难受。

她不愿意被他看到失控的自己,努力克制着情绪,抬起眼,倔强地与他对视:“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好什么?”陈知礼冷笑了声:“你真想摸鱼划水何必费劲考T大,初试426分是随便考出来的分数?既然考上了又为什么不珍惜!”

“因为T大是招聘者眼中的top,普通人要想找一份好工作只能拼命卷学历。”

陈知礼似是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的还嘴,一时愣住。

“我想你应该理解不了,也是,一个刚回国就连升四级被无数企业争抢的人怎么可能懂。我不够聪明,也没有背景,我高考复读了一年都没有考上T大,您懂什么是复读吗?您的字典里有过失败吗?大多数人考名校并不是想为社会做出多大的成就,只是想毕业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让自己活下去,仅此而已!”

那些少不更事时说过的理想是多么天真,在现实的柴米油盐面前又多么不值一提。

陈知礼望着她,眸中浮现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隐在暗色中看不分明:“背景?你觉得我如今的一切是因为有背景,是吗?”

“难道不是吗?”唐念有些自暴自弃地笑了,笑容苍白:“您有一个好父亲保驾护航,16岁就能在IMO拿满分,想做什么都后顾无忧,而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依靠毕业证才能拥有一份安稳的工作。”

唐念没想过自己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陈知礼有多讨厌别人聊起他时谈及他的背景,也知道他在学术上的一切与他家庭无关,是他自身的优秀和努力。

但人就是这样,越是面对在乎的人越要竖起尖锐的刺,拼命把所有负面情绪都爆发出来,往对方最脆弱的地方捅刀,伤人伤己。

而她也确实做到了,陈知礼那张英俊的脸瞬间僵住,是她连分手时都没见过的受伤神色。

他没想过她竟是这么看他的。

他是有很多成就和头衔,MIT的PostDoctoral-fellow,AI Researcher,超算中心最年轻的研究员,入所后破格连升四级,有独立lab的课题组PI,还担当过顶会特邀报告人。

曾经有媒体采访他,问他是怎么年纪轻轻就获得这样多的成果,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一位天才。

天才吗?

实际上他的托福刚过线,直到现在都听不懂一些senior professor的报告,需要录音回去反复听,他还有轻微的阅读障碍,尤其是密密麻麻的论文综述,需要一行行画下来,每次看完都伴随生理性头疼,为了跟上进度,他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是看着波士顿的太阳升起的。

哪有什么天才。

不过日复一日的坚持罢了。

可是这些她全部都不知道,

她眼里只看到了他的背景。

两个字抹杀掉他了全部的努力。

陈知礼凄凄笑了两声,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坚持都是笑话。

两人相对而立,长久沉默着,四周只剩啪嗒的雨声,听着格外清晰。

陈知礼脸上表情逐渐淡去,握着伞柄的手指收紧,直至手背青筋浮现。

她知道她惹他生气了,只是八年过去,他比年少更懂得控制情绪,不再轻易显露出来。

“行,你爱干什么干什么,”他喉结滑动,极力克制着才说出这几个字:“我懒得管你。”

短短几个字算扯掉最后的体面,清晰地划开距离,他对她最后一点旧情也消耗干净了。

他一定对她失望透顶。

唐念的心脏猛地沉了沉。

以前夜深人静时,她曾问自己,分手后悔吗,答案是肯定的,不可能不后悔放弃那个被众人围绕,骄矜耀眼,却满心都是她的少年。

她也想过如果当初的自己再努力一点,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可如今来看,是一样的,不过早晚而已。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终归要走上陌路。

与其等到感情消磨殆尽,互看两厌,不如到此为止。

就这样吧。

他前路坦荡,该有更光明的前程。

而她……

无所谓,她怎么样都可以。

“但你给我听好了,学院毕业的要求是大论文外加一篇CCF指定B会以上的一作小论文,完不成的话就算我想给你放水,院里也不可能过去,来T大浑水摸鱼你也得有实力才行。”

他是本着负责的态度警告她的,可唐念已经听不太进去了。

“好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吧。”

唐念半垂着眼皮,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科研楼离宿舍不远,雨势渐大,空气都是潮湿的气味,雨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下炸开水花。

到了宿舍楼,唐念将身上外套还给陈知礼,怕他看出什么,有意避开他的注视,说了声谢谢就从伞下逃离,背影迅速隐没在雨幕。

上楼时,她憋了一路的眼泪才啪嗒啪嗒往下掉,靠着楼梯扶手蹲下来,哭得喘不过气。

让她想清楚要做什么?

她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女孩了,失望攒够了就会面对现实,现在要的很简单,稳稳当当地毕业,找个不必再看任何人脸色的铁饭碗,然后混吃等死。

季羡林先生说过,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是既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的。

有人出生就在罗马,而有人光是活着已经很累了,舒舒服服当一条咸鱼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付出成倍的努力,去争取那么一丁点的回报。

现在社会,资源就是一切,这些氪金玩家们随便一抽都是SSR,却到处宣扬是自己拼搏获得的一切,然后向普通人灌鸡汤,“比你优秀的人都在努力,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奋斗?”

顺便割一波韭菜。

她不吃这套。

谁都不要来CPU她!

唐念回宿舍后洗了一个澡,换上宽松的睡衣,躺床上继续摆烂,当一条永远翻不了身的咸鱼。

睡醒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她躺着发了会儿呆,完了会儿手机。

【神农1.0工作群】微信群开始疯狂往外弹消息。

陈知礼:【文献1-5.pdf】

陈知礼:【下周一的组会由 @唐念同学分享文献,演示复现的算法代码。】

唐念:“?”

这个群是杨老把她拉进去的,除了杨老和T大的几名研究生外,中医大学的韩琦教授和他的团队成员也在,算是个官方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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