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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家主又气上了:“你还知道有个父亲?”

“……”

行了,看这架势,插科打诨是没法混过去了,他叹息着,又咳了一声,看向苏辰:“想问什么,你们就问吧,我老实交代,保证不隐瞒。”

“还有,苏辰你别和还和以前一样打我,我这身体比不上从前了。”

苏辰皱眉:“连这种程度都受不住了?”

苏韫玉苦笑着摇摇头,把这段时间关于自己的事都说了一遍,末了,他随手将案桌上冒热气的茶盏端过来抿了口,留下那对心情和脸色各异的父子。

“对了,父亲你之前问楚……楚家人时说的都是什么,祖物显灵了?我的身份是它挑破的?”苏韫玉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有意缓解这种莫名悲凉伤感的气氛,主动开口问正事:“它不是一向装死不出头吗,怎么这次这么反常——”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家家主重重剜了一眼。

“年轻一辈中,祖物最关心你,你哥哥都没这种待遇。”

苏韫玉头疼。

苏家祖物,那是数不清多少年前,苏家出过的顶级人物,听说是已经无限接近化神境的大能留下来的本命灵器,平时和石头一样在外面一块草地上接受风吹日晒,他很少的时候,不懂事忽悠了守门的几位长老,自己跑进去,把这像石头一样的祖物当球踢。

结果真把这石头踢醒了。

苏家家主急匆匆赶来捉他时,石头探出了个长长的脑袋,知道的,说那是盾山甲,不知道的,真会以为那是只王八,特别是长长的脖子和小小的头,简直一模一样。

丑得不忍直视的祖物仔仔细细扫了苏韫玉半天,轻飘飘丢出来句:“这小子命好,天赋好,但命中注定有大劫。”

当时那场面,苏家家主都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才要请教破解之法,就见那龟的脖子开始慢慢往回缩,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也罢,我和他有缘。”

“等他度过了生死劫,再来找我吧。”

……

直白点,就是话只说一截,劫也得自己过,是真是假都不一定。

这就是他父亲口中的关心。

这事年数不短了,如果不是它突然跳出来,苏韫玉是真把这事忘了。

谁知,他都做好洗耳恭听的姿态了,苏辰和苏家家主对视一眼,都很默契地点到为止,不肯往后说了,苏辰走上前几步,拍了拍苏韫玉的肩:“还不去看看母亲?她这几日知道你可能还活着,又是哭又是笑,担心得不行,睡梦中都是你。”

苏韫玉神色一凛,推门出去了。

等门外动静彻底消失不见,苏家家主与苏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神中的凝重之色,碍于某种棘手的话题,父子两谁也没说话。

半晌,苏辰撇撇嘴,道:“父亲,祖物的意思,暂时没必要让小二知道吧?”

苏家家主颇为严肃地点头。

苏韫玉死里逃生这件事,对他们而言,自然是现下最大的喜讯,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他们也不由得想到了祖物说的话。

就几天前,追星刃被楚家人送回来,熟悉的气息惊醒了祖物,它老人家用爪子揉揉眼睛,将那双豆豆眼揉得越来越小,最后眯成一条缝,不知今夕何夕地观察了一会,才慢吞吞道:“啊,局势居然到这一步了。”

苏家家主当即警惕起来,试探着问:“祖物,能否助我们?”

祖物居然笑了下,是的,当时是人都能从那张龟脸上看到属于人的笑脸。它在一众人希冀的眼神下老神在在点头,声音一片慈和:“自然可以。我存活至今,就是为了在此时助你们啊。”

这话对苏家人来说,无疑是根定海神针。

可祖物下一刻就开始打盹,哈欠一个接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听不清:“没有神力封存……谁能活到现在啊……终于到时候了,再睡下去,盾山甲甲片都快生锈了。”

待他们要再仔细追问,盾山甲的睡意已经酝酿到七八成了,留下最后一句话:“你们苏家还有正统一脉不曾守在山中,那小家伙与我有缘,等他回来,再算一卦,将他的命定姻缘也带来。”

它说完,彻底撂挑子不管睡死过去。

可怜整个苏家主系因为这话沸腾起来,平常高风亮节的老头们一个个冥思苦想,将自己的子女确认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孩子,心里能没有数吗?

可确认到最后,所有人都迷茫了。

苏家家主将所有人单独叫出去,再三逼问,到底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外面是不是有没有摘干净的桃花债。结果主系弟子没问出来一个,倒是风流韵事,问出来不少桩。

最后还是一句“有缘”,点醒了苏家家主。

盾山甲常年睡着,见过它的都少,让它说与自己有缘的,只有苏韫玉一个。

再结合当年那句生死劫。

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从心底氤氲而生。

接下来的找人过程,其实刚开始有些困难。他们第一时间就查到了楚明姣和宋玢身边的人身上,很显然,如果真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叫苏韫玉和信任家人一样信任他们,除了这两人,不做第三人选。

宋谓这个身份耽误了他们的时间,因为这确实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凭空捏造的身份。

但人找到后,下一个摆在面前的问题就很棘手。

沉默了一会儿,苏家家主皱眉问:“小二的命定姻缘……楚家那丫头?”

苏辰捏着鼻骨点头。

苏家家主顿了顿,不死心似的:“就算命定姻缘,那也是从前的事了,现在她都与神主结为道侣了,小二的姻缘,是不是也该换了?”

“这个还是得看卜骨的结果。”

“让他们算,现在就算。”苏家家主摆摆袖子:“算出来前,别告诉任何人。”

===

山海界冬季的山林间挂满雾凇,北风呼啸,一片茫茫之色。

从郊外神祠回来后,楚明姣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在这期间,她强迫自己干了很多事,把一直没时间没机会看的本命剑临时爆发的法诀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施展的时候不会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又披着衣裳起身,围着院外的木篱笆走了一圈。

最后在檐下的两颗透红灯笼下停下。

她掌心蜷起,半晌,才狠狠心,终于做了某种决定似的,奔回屋里,从案桌上诸多书籍的遮掩下抽出最底下的一本,急匆匆抓在手里就跑了出去。

空间漩涡直接开到潮澜河里。

到的时候,江承函并不在神殿里,问守门的左右神使,说神主去了深潭,还没回来,这些天,深潭全靠神力硬生生压着。

楚明姣也没有进殿里等,她就靠在殿门对面,走廊悬空的一边。

江承函洗净手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身段窈窕纤瘦的人垂着眼,兜帽还没取,有些松垮地滑落下来,露出一捧乌黑的发丝和尖尖的下巴,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眼仁圆而大,乌棱棱的。

江承函顿了顿,走到她跟前,替她将沾了一层水雾的兜帽掀开,她身体僵了僵,但没退,也没躲。

因为才动用了大量神力,他手指冰得近乎没有知觉,很注意不去碰到她肌肤,声音透净:“怎么站在这里?”

楚明姣与眼前之人一双温柔的眼睛对视,吐出两个字:“等你。”

江承函了然,问:“有事找我?”

楚明姣点头,还要说什么,发现他手掌往下,隔着一层袖片,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进了正殿。

她抿了下唇,想起那些被砸得稀巴烂的神祠,被一种极为难过的情绪撷取。

殿门在身后无声合上。

江承函看向她,因为神力损耗而天然展露出来的一种不稳定的攻击感在这姑娘面前,全都克制着收敛回去,声线温和:“殿里只有你我,有什么话,你说。”

他这辈子,其实真的没有怕过什么,但楚明姣唇瓣一翕一张,总叫人又爱又恨。

甜蜜时没了边际,说起伤人的话时,就成了刀和碎玻璃渣,每一句都往人心上扎。

楚明姣顿了下,从袖口里拿出那页册本,认认真真铺到他眼前,吐字清脆:“早在十三年前,我就和你聊过深潭的事,也给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时你不同意,今天,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她不敢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只能从现实层面出发:“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在担心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深潭的实力,所以之前,你否定我的计划,觉得不能冒险。可深潭现在根本不稳定,我不信这种威胁只针对山海界,凡界早晚也会面对和我们一样的局面。”

既然早晚都得面对,为什么不拧成一股绳,奋力一搏。

她定了定,又说:“不论成功或失败,山海界的战斗主力不会退走,走的只是山海界那些没有太大战斗力的原住民,就算最后失败,我们的血肉也可以镇压深潭里的东西,和以前没有差别。”

监察之力很冷淡地表达反对:留下来的这些人,才多少人。

整个山海界,加起来接近百万人口,留下来的不到一万个,深潭暴动,这些人最多能顶多久?说句残忍的,只有牺牲整个山海界,或可保住三界万年安宁。

江山代有人才出,万年的时间,活下来的凡界之人,能有更充足的准备。

虽然残忍。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也是最为正确理智的选择。

楚明姣也想到了这一环,下意识看向江承函。

她说话时,他总是安静地听,视线落在她身上,干净剔透,让人生不出任何妄加揣测的想法。看到这样的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她眼前就浮现出从前,他们才相识的时候,少年神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