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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玉衡和孟诚都没能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

两人只是模模糊糊有一种预感, 并没有来得及问。第二日,御史台的态度转脸大变, 连为难人的邢御史也面色铁青、却不发一言, 显然是受到了某种告诫和提醒。

郑玉衡卸下了手镣,看着文吏将此事的案卷笔录封了起来。他手上的伤因为磨损太久,伤上加伤,所以需要养一段时间, 只不过这次重物卸除, 不必再受到更多的磨损, 倒是令人轻松不少。

小郑大人养足了精神, 脑子也转得过来了。他协助孟诚解决了此事的首尾, 而后终于按捺不住地悄悄到分别数日的慈宁宫去探望。

腊月二十,两个小丫鬟在外头点一盏鲜亮的小灯笼,挂在宫人值夜处的小门上。因为杜尚仪去尚宫局帮忙, 宫里的气氛显然活泛闹腾得多了,不当值的宫女在宫侍所居的矮房子里摆炉子吃暖锅, 还有一些靠在小榻上绣花、打络子。

挂小灯笼的门帘哗啦一响,一人迈进来,拍拍肩上的雪, 转头道:“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躲懒呢,娘娘喜欢清静, 殿里才留几个人伺候, 你们就都跑来歇着了,那屋炉子上煨得肉是谁的?香得我要馋死了。”

“崔女使,那是曼曼姐煨的, 你要吃吗?我给你盛一碗。”一个年轻丫头撂下针线, 起身说。

“我不吃, 你坐吧。”崔灵道,“侍药间也就留了两个丫头看炉子,今早娘娘服了药,说苦得不爱喝,我是告诉膳房的张婆子一声,晚上给炖一碗冰糖燕窝,你们谁见着她了可告诉一声。”

“嗳,您放心。”小丫头们齐齐应道。

几人正说话,外头窗纱里映出模糊的雪地来。靠窗的那个宫人把眼睛贴过去,说:“郑太医来了,看来今日服药吃饭的事儿,也不用我们操心。”

一众人挤上去看,见小郑大人披着一件玄黑的披风,那披风有点眼熟,仿佛是慈宁宫里的形制,应该是娘娘给他的。他身上的手镣已经卸除了,脚步轻快。

“这可有四五日了吧。”崔灵闻言微愣。

“是啊崔姐姐,你不用去伺候了,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吧,郑太医在殿里,谁有他贴心?”

说着,几人便将崔灵拉过来,在小榻另一边坐下,暖炉热乎乎地烘着手。

除了看重规矩礼仪的月婉姑姑外,慈宁宫上下的宫人丫鬟们,差不多都被小郑大人“收买”了,习惯成自然,不仅不惊讶,还给郑玉衡腾地方。

郑玉衡没有料到这一点,天虽冷,他也觉得宫中上下太安静了一些,等他悄悄从小门进去,里头更是静谧得连脚步、呼吸,都格外地明显了,只有笔锋触碰纸张的沙沙摩擦声。

郑玉衡透过珠帘,见到董灵鹫左手下首的一张小案后,坐着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女郎,年纪轻轻、娇怯地跟着瑞雪姑姑习字,董灵鹫则在上面看闲书。

郑玉衡放缓脚步,给瑞雪姑姑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静悄悄地靠近,走到董灵鹫身侧。

她似乎听出有人过来了,但依旧如常看书,没动。

郑玉衡伸出一只手,勾住董灵鹫压在书后的指尖,指腹在上面摩挲片刻,俯身靠近过去,嗅闻著书页上所印的纸墨香。

董灵鹫手指一被勾住,就意识到来的不是哪个添茶送水的女使,而是某个在外面受尽委屈、五六天都没能来撒娇的小郎君了,她故作不知,依旧没反应,从容翻过去一页。

郑玉衡慢慢降低高度,低下身半跪在她所依靠的矮榻前,把自己慢吞吞地挤过去,侵占董灵鹫的看书空间。

她往后挪了半寸,忍不住笑着放下书,伸手捧住他的脸:“乖,就跪在这儿。”

说罢将书重新拿起,换个姿势,把他当书架似的,将书脊搭在他身上。

郑玉衡自然不可能乖乖当书架,他的耐心只维持了片刻,就看着封面道:“《黄州夜游记》……旅居在外的山水小品。”

“你看过?”

“没有。”郑玉衡道,“我没离开过京城。”

“从一出生就在天之脚下、繁华之都,倒也算是好事。”她顿了顿,“从小读书学医,既要金榜题名,又要继承家学,想来是很忙碌的吧。”

郑玉衡道:“忙……却并不辛苦。”

但他这几日想檀娘想得实在辛苦。

郑玉衡伸手按住书卷,争宠似的靠过去,覆盖住书页,将自己的脸凑过去,道:“看看我。”

董灵鹫端详着他的五官,道:“瘦了点。你有什么好看的?”

郑玉衡微愣,语气瞬间变得有点伤心,道:“我……你已经看腻了?”

“腻了。”董灵鹫语气干脆,笑眯眯地说,“要不是你今日来,这几日不见,我都不记得你长什么模样了。”

郑玉衡磨了磨牙,抱住她张开嘴,表面凶巴巴地要咬她。董灵鹫抬指抵住他的唇,偏头吩咐道:“把昙奴带下去。”

好歹她还记得不能荼毒小姑娘的眼睛,就算这孩子已经成亲了。

瑞雪应了一声,连忙收拾书卷,领着昙奴下去背《诗经》,小姑娘一直没敢抬头看,脸红红地跟着姑姑出了门。

她来这里两日,也有想家和不安的时候,但慈宁宫上下的宫人女使都待她极好,脾气秉性没有一样差的,翻花绳、拇战、簸钱,冬日里吃锅子堆雪人,一应吃的玩的,都要丰富和热情太多。就如同是深宫之中的一块桃源圣地,因为慈宁宫地位尊崇、有娘娘掌控,这里居然比卫府的深宅大院更快活。

快活并不代表松懈,恰恰相反,到了值夜当差的时候,外有麒麟卫,内有后省经营,日夜轮转,毫无懈怠。

瑞雪带着小姑娘出去后,其他几个有眼色的女使也退到了帘外。

董灵鹫这才放下手,掸掸衣角,说:“我哪里敢把你看腻了,我要是这么一说,郑郎君不哭死在我面前?阿弥陀佛,行善积德,哀家与人为善,怎么能这样不顾你的性命。”

郑玉衡伸手把她的手抬起,按到自己的眼角:“你摸摸,我已经要哭了。”

董灵鹫抚摸到他泛红微热的眼眶,无奈道:“这才几日……”

“已经很久了。”郑玉衡说,“难道你不想我?”

同理,董灵鹫哪里敢说不想他呀,小郑大人不得把慈宁宫给哭塌了,连忙道:“想你,我可是想得食不下咽、夜不成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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