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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都,牡丹馆。

同样一场雨,紫微宫那边下着小,洛都这边下得却声势浩大。雷电在云层里蹿的时候,扎着红头绳的女孩趴在窗前,撑着下巴头也不回地道:“打雷天,青大娘子的生意恐怕不好。”

牡丹馆是风月场所,青大娘子则是这里的鸨娘。

“你替她操心?”

女孩身后的青衣男子温润平静地问。

“哎呀,我不替她操心,我替你操心!”童童调转身体,从对着窗转而对着那青衣男子,她端详着对方俊美非凡、但又跟从前大不一样的面容,“就算有我给你的这捏脸面具,你这两年暴露的信息也不少。现在那狗皇帝,一天一个样,又是给你平反、又是给你补办丧仪,你就不害怕吗?”

谢玟低头喝了口茶,随后道:“有一点。”

沉寂无声的太平日子,像是要被狼崽子咬破了似的。他一听到对方这种动向,就天然地骨头作痛……被萧玄谦咬过、舔过、被他接触过的每一寸身躯,都蜷缩地绞紧。

“就一点?”童童眯起大眼睛看他,“他这可是在找你!你就不怕他要杀了你?”

“他想杀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谢玟道,“这小兔崽子跟我不共戴天,想置我于死地。你我是今天才知道吗?”

童童立即想到那狗皇帝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性格:“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谢玟瞥了她一眼,夸道:“真会说话。”

童童道:“我当系统的时候也很会说话。”

红头绳小女孩坐了过来,在谢玟身边的煮酒小炉上烘热了手:“也可惜我这个系统什么都不会干,要不然也不会委屈你在这个破地方当个吉祥物,我可看得真真的呢,那个青大娘子,啧,没安好心,迟早她得想方设法把你骗到床上去。”

谢玟摸了摸茶杯外壁:“你还能看出来这个?”

“好色鬼的表现都一样,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但是……我转念一想,”童童抬起眼,审视了他几遍,“萧玄谦不也经常这么看你,他的目光一遇见你,就要钉死在你身上,要不然你献身勾引一下,看能不能旧情复燃……”

“死灰怎能复燃。”谢玟转着茶杯的盏盖,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绷得很紧,就像当年被那个人扣住手腕时的样子,绷直如即将断裂的丝弦,“一想到跟他的那种事,我浑身上下都条件反射地疼。”

童童吐了下舌头,唉声叹气地道:“那可怎么办呀,我可是闻出味儿来了,狗皇帝百分百是冲着你来的,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你假死了?可我那假死药是跨越时代的,他当时肯定没发觉……难道,他最近心血来潮,把你那坟包给刨了?”

“嗯。”对方沉吟了一下,居然认真地道,“怪不得我最近眼皮直跳,原来是有一劫应到这儿了。”

“我真是受不了你这个性子。”小女孩抱怨道,“你都不急的吗?”

谢玟重新斟了盏茶,他抬手转了转盏盖,慢慢地道:“平反、丧仪,这些都是拿来试探的东西,消息越大越令人慌张,盯着动静的人就越多、越得警惕。”

他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

“到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只要有跑的迹象,今天晚上我就得跟萧玄谦面对面喝茶,然后让我的好学生拎起刀。”

他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一脸正色地配音道:“咔嚓地一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我捅死在原地。”

童童哑口无言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凑过来小声道:“那怎么办?你说他现在找到你了没有?”她话音刚落,原本因大雨天而生意不好的牡丹馆外,忽然突兀地亮起一盏盏火光。谢玟抬眼向窗外看去,看到柳树枝叶飘摇的间隙之间,雷电照亮一个个铁甲禁卫的脸庞。

牡丹馆的楼门从没被这么敲过——准确来说是砸,轰得一声,楼门四分五裂,里面的姑娘们噤若寒蝉,在一片死寂又可怖的沉重的脚步声中,隐隐释放出一股天罗地网蓦然盖下的讯号。

谢玟转过头:“……看来是找到了吧。”

童童浑身一哆嗦,道:“我可不想被剁碎包饺子,宿主你自求多福吧,你现在跟以前长得完全不一样,肯定没问题的!”

她话一说完,就从一个扎着头发的小女孩化为一条红绳手链,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谢玟的手腕上,恢复成她原本的形态。

这丫头别的没学会,倒是把“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精神学得很明白。谢玟摇了摇头,他坐到镜子前,将这几年一直准备好的伪装一步步戴上,掩藏手腕和后颈的疤痕,手指上位置不同的茧,陌生的、抹不去的痣……

萧玄谦是个吹毛求疵的人,但幸好,谢玟熟悉他,熟悉这小混账的心机、手段,熟悉他鉴别一件事的标准,熟悉他有多么暴虐恣睢、专横霸道。

萧玄谦的每一个细节,他都用过往多年的教导和心血亲自品尝过。这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皇帝。

一切快速而隐蔽地结束,雷声隆隆之中,这间偏僻小楼的楼门被打开了,青大娘子发髻不整地陪在内官的身后,一边走一边求着情:“玉郎就是我们牡丹馆一个写字画的,他什么错儿也没犯过啊,大人们到底抓什么贼?可不能冤枉了玉郎,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唔,唔唔……”

青大娘子被捂着嘴架下去了,领头人是一个穿着蓝袍的宦官。

“请随我们走吧。”

宦官低头抬手,弯起的腰恭敬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