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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玟有些太轻了。

萧玄谦总觉得他身上被磨损去了重量,被掏空掉了内脏……只剩下一片片精细堆叠好的柳絮,努力经营着、支撑着温文平和的外表。

谢玟的手臂下意识地环过来,这样的依靠,在对方意识清醒时要怎样才能得到?比起嗡嗡乱撞的无头苍蝇,萧玄谦如今已经学会了一点怎样寻求原谅、怎样让老师重新信任自己,但每当他脚步过快的时候,却常常会引起谢玟的抵触和反弹。

他必须轻缓地靠近,才不至于惊走蝴蝶,或是吓到一头疲惫温顺、而又伤痕累累的白鹿。

到青玉楼楼底时,萧玄谦吩咐何泉去看着谢童,随后便将老师带到楼上。

谢玟被轻轻地放在榻上,他的手指脱离了对方的那截衣衫,有些回不过神的望着手心。一侧的灯台忽然亮起,萧玄谦跪在地上给他脱掉鞋袜,又放下被褥盖好腿脚,刚想着问问侍卫醒酒汤怎么熬,就被一点很微小的力量扯住了手指。

萧玄谦回过头,看着谢玟虚虚地勾住了他的手,随后,他目光上移,看着对方舒展的眉目。

“冷。”谢玟轻轻地道,“脚冷。”

他一遇到点冷气,就容易手脚冰凉,何况是在冬天里冒冷风的时节。萧玄谦听见这三个字,心中一下子软成一片,一点儿走的意思都没有了,立即坐到床上,伸手解开外衫,把对方的脚放进温暖的怀里。

冷冰冰的脚背贴在对方怀中,温度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谢玟踩在对方硬邦邦的腹肌上,神情还是那种迟钝又茫然的感觉,酒劲上涌,眼圈都有点微微泛红。

“还冷吗?”萧玄谦低声问他。

谢玟摇了摇头。

小皇帝俯身过来,给他把固定发丝的玉簪解下来,被束缚的长发便如瀑布般流泻而下,烛火跳动,萧玄谦又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舔了下唇,道:“我对你好,你别讨厌我了。”

这话说得太幼稚了,但萧玄谦的反应可不怎么幼稚。

谢玟不止踩到了硬邦邦的腹肌,还有小皇帝不太幼稚的那部分。他没回过神来,脚踝便被对方按住了,年轻而俊美的君王抽了一口冷气,声音低沉地道:“不要挪,就乖乖地放在这儿。”

对方果然就不再挪开了。萧玄谦深叹自己卑鄙恶劣,把尊师重道这四个字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一边又恋恋不舍地凝视着他,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地亲他。

谢玟没有拒绝。

这些触碰太轻盈了,无害地落在他的眼角眉间。谢玟垂着眼帘任由他亲近,任他耳鬓厮磨,两人的呼吸都融合在一起,流汇成同一种温度。

萧玄谦能听到自己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声,他像是渴求垂怜的孤独信众,在偏爱面前慌乱不堪、受宠若惊。他有什么好呢?有什么地方可以让老师喜欢、让谢怀玉陪着他、不放弃他?

这位年轻帝王的心中陡然弥漫起一股刻骨的自卑。他的幼年辛苦坎坷,世事磨难,可他低下头忍辱求生时,却从来没有真正地诞生过自卑感……直到谢玟向他伸出援手。

这个无依无靠的九皇子,是深宫石板里的根芽,任人践踏。但他不曾为之自卑羞惭、不曾看不起自己,可突然有人把他移植到了花盆里,悉心照料,心血哺育,他便缓慢地诞生出一股强烈卑微——我只是一根杂草,你不会养出一朵花来,你知道么?

萧玄谦亲了亲他,忽然道:“你真是个失败的花匠。”

谢玟没有反应过来,他抬起眼睫,温吞地看着对方。

“我是说,”萧玄谦道,“我好喜欢你。”

谢玟的目光被定住了,他低低地道:“你说……”

“我好喜欢你啊。”萧玄谦抬手捧住他的脸颊,“怀玉,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玟摇了摇头。

他好乖,这种时候简直一生罕有。萧玄谦一边想一边道:“不知道没关系。我给你打盆热水,你洗一洗再睡。我陪你休息,可以吗?”

他这话问得多此一举,谢玟这时候哪会拒绝他。但当萧玄谦站起身时,谢玟却突然命令道:“不许走。”

萧玄谦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一下子坐了回去。他以为谢玟清醒一些了,然而对方只是抱着被子屈起膝盖,双手环到膝盖前,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小声地道:“你坐过来。”

萧玄谦坐到他面前,已经被勾得有点沉不住气了。然而谢玟却伸出一只手,扯着他的腰带——七年前也是同样的情形。他的手那么无力,却能让萧玄谦完完全全地听从。他被谢玟拉得很近,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谢玟伸手过去,靠进了他的怀里。好像醉酒时的温暖接触,给了他一点微妙的安全感。

“你抱着我。”谢玟道,“我要气死那个混蛋。”

萧玄谦愣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把他环抱在怀中,盖了盖被子,跟着他道:“好。”

“萧九……”他明明是不认识的,但这时候唤起名字来,又好像知道他是谁,“萧玄谦……敬之……”

他喊一声,萧玄谦就答应一声,谢玟却马上就烦了:“聒噪,你不许答应。”

萧玄谦立刻闭嘴,他想——老师这是把他当成了什么人呢?一个工具人木桩子么?

谢玟闭上眼睛待在他怀里,要不是呼吸还有些节奏微乱,萧玄谦都以为他要睡着了。但很快他就发觉对方的气息越来越不对劲,他的手从对方的发丝间拨过来,贴着他的脸颊,让埋在怀里的谢玟抬起头,才看见对方泛红的眼圈。

他的心一下子被刺中,冒出酸涩的痛,抬指拭去对方眼角的湿润泪痕,放轻声音:“不要哭了。他不值得你这么伤心。”

谢玟素日里平淡如水、疏冷成霜,好像遇到一切事都平静、冷淡、有一种几乎超脱的宽容,他像是被狠狠地压缩了起来,精致封闭、挑不出错。

然而此刻,谢玟却攥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地反驳:“我没有哭。”

“好……没有没有。”对方哪有力气,覆盖在手腕上的力气跟小猫爪子似的,还是只有肉垫的那种。但萧玄谦恍惚间觉得自己真的被他锁住了,动弹不得,“不伤心了,怀玉,会头疼的。”

谢玟攀着他的肩膀,反而不听劝阻,愈演愈烈地埋在他肩头上,低低地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瞬息间,萧玄谦的动作僵住了,他的手心慢慢地贴到对方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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