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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儿了?”沈卿说话一向轻声细语,这次却语调微扬,鲜少急躁,“晚上怎么不回家?”

“又去喝酒了?还是公司有事情?”

沈卿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那端的?季言礼倒是有些意外。

他站在一楼窗边,手里摩挲着一支烟,斜眸扫了眼不远处的?季松亭。

“我在外面。”他声音温和。

“外面哪里?”沈卿听着他的?声音不像有事情的?样子,语调缓下来,“和林行舟他们在一起,还是就你自己?喝酒了吗?”

大概是前一晚喝醉酒的?季言礼暴露出?的?样子太脆弱,让沈卿对?这个问题有出?乎意料的?执着。

季言礼指腹搓着烟,还是有些诧异她说话的?语气。

“没有,”他悠悠地笑了下,“怎么这么问。”

“我提前从荆北回来了,看你没有在家。”沈卿解释道。

紧接着她发现季言礼还是没有回答那个“他在哪里”的?问题。

沈卿扶着扶手,踩下最后两个台阶:“你到底在哪里?”

季言礼很少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这让沈卿有点担心。

季言礼把一直搓着的?烟放在窗柩上,再度抬眸睇了下远处。

这次终于回答:“季松亭家。”

早上沈卿留下的?字条让季言礼明白沈卿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除了时恒湫手里的?那一份,另外一份在季松亭这里,”男人扶着窗框,调子闲闲,言简意赅,“我来拿文件。”

时恒湫现在身体出?了问题,东西不好从他那里拿,那还有季松亭。

沈卿还是觉得心里不安。

“我去找你。”她边说边穿衣服往外走。

“你在家里等着,”季言礼直起身体,“我等下就回去了。”

沈卿怎么可能听他的?,她抬腕看了表:“我现在过去,半个小时后到。”

她穿过客厅走到玄关处,拿了架子上的?包:“季松亭北边的?那个住处吗?”

季言礼手指磕在窗柩上,片刻后,低嗯了一声。

电话挂断,季言礼往刚刚过来的?方向走去时,站在身后的?林行舟不明所以地问了林洋一句:“这不是南边吗?”

林洋瞅了他一眼,眼神略有点嫌弃。

“在多农山和瑞士那两次你忘了?”林洋瞥了下前方人的?背影,“他不想让沈卿来。”

季言礼走到客厅中央的?沙发处,把打火机丢在茶几上。

很有质感的?金属打火机,撞击在玻璃桌面,发出?沉重的?响声。

季言礼提了下裤脚,在季松亭对?面坐下来,问身后从楼上下来的?几个人:“东西找到了吗?”

季松亭在南边的?住处很少有人知?道。

季言礼带了专门拆保险柜的?人过来的?。

季松亭这人看似温和,其?实心思?缜密。

这种重要的?东西一定放在自己身边。

近段时间他鲜少住在北边,所以不难猜到这东西放在哪里。

季松亭的?两肩被?人压着。

他仍旧维持着安稳的?坐姿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狼狈,但按在他肩膀上的?两双手,也让他知?道,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阻止的?行为?。

季松亭个头不高,但人不富态,人到中年,身材却维持得极好。

身上淡蓝色的?格子衬衣,让他看起来想搞学术的?大学教授。

此?时他手微抖,按在面前的?桌子上。

他看了眼季言礼手上拿着的?东西,声线努力?维持平稳:“你为?了沈家的?那个姑娘要把我送进监狱吗......”

季言礼把手上的?烟叼在嘴里,低头核查文件。

因为?咬了东西,他声音不算太清楚:“不止是为?了她,还有我父亲。”

季言礼把文件从头翻到尾,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和残缺的?地方。

他扬手把东西递给身后的?林行舟,睨着几米外的?人:“不是你进监狱就是我爸帮你背这个黑锅。”

季松亭情绪有点激动:“他是我哥哥,他生了病,当?年是他愿意的?!”

季言礼低笑了一下,打断他:“但我不愿意。”

“为?什么?!”季松亭肩膀颤动,语声不可抑制地激烈,“你爸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失去什么,也不用坐牢,你扪心自问我这么多年对?你怎么样??季家所有人对?疏远你,只有我,只有我才......”

季言礼把咬着的?烟拿下来。

他一直没点,此?刻用没有燃的?尾端轻轻碰了下面前的?烟灰缸。

“所以是因为?这件事,才对?我好是吗?”季言礼垂眸盯着手里那支烟的?尾部?,叫了声,“三叔。”

季言礼语调很平静,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问一件和他不相干的?事。

季言礼轻轻笑了下,仍旧用没点的?烟尾轻触着烟灰缸的?底部?。

“因为?我爸帮你背了案子,所以对?我好,但后来发现我在查,威胁到了你,所以又想在斯特勒斯堡和瑞士把我解决掉?”

季松亭深深喘了口气。

他低头,手颤着去扯自己的?衬衣,焦躁的?口吻:“不是我,我是被?逼的?,是沈江远他们主导的?,他们拉我入伙,说你和沈卿如?果死在国外,我们就能......”

“可是你同意了不是吗?”季言礼说。

季言礼把手里的?烟收起来,往后靠了靠:“你让宛若跟在我们身边,然后问她我们的?动向?”

季宛若那么大的?小女孩儿怎么可能想到这些,自然是大人问什么便说什么,即使有疑问,季松亭找个理由也都能将她搪塞过去。

季松亭手抖着,抚了两下都没把衬衣上的?褶皱抚平。

他再次喘了气,语调轻微扬高,有恐惧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祈求:“言礼,你能不能放过我,我真的?......”

“三叔,”季言礼侧眼,眸光落在自己搭在扶手的?右手上。

片刻后,年轻的?男人眼皮动了动,轻轻道:“算了。”

段浩和林行舟站在季言礼的?身后,林洋离得近点,坐在季言礼斜后方的?沙发上。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季言礼说的?这句算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好像又都感觉到了这个男人此?时的?情绪。

这些年对?我的?好都算了,想要我命的?这件事算了。

但让我放过你也算了。

经年旧事,一笔勾销。

这两个字,是带着淡淡失望的?。

半晌,季言礼手拿过来,落在膝盖上,轻抬眸,目光最后一次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警察在外面。”

......

整理材料花了些时间。

季言礼走出?季家的?楼时,季松亭已经跟在林行舟身后被?往院门口的?方向带。

那根在季言礼手里反复捏来捻去的?烟终于被?点上。

他两指松松夹着,浅吸了一口。

从院楼往外走,有百十米的?距离。

警察就等在外面。

季言礼没有赶尽杀绝,让警察进来取证,而?是让林行舟带季松亭出?去自首。

毕竟这十年,季松亭给过他一些别?人都没给过的?温暖。

即使只是经常叫他来家里吃饭而?已,但也都是他没得到过的?。

季言礼低头吸烟,带着果香的?烟气从鼻腔灌出?时抬头,看到了走过来的?林行舟。

远处季松亭旁边还有两个跟着的?人。

院子里是保镖,院外是警察,他没有地方能跑。

所以倒也不用担心。

“他说想再跟你说两句话。”林行舟在季言礼身前站定。

季言礼一手插在西裤的?口袋,侧身往那边的?方向望了眼。

烟头捻灭,丢进身后的?垃圾箱,走了过去。

“哥,”林行舟忽然在季言礼身后喊了一声。

他有点怕发生意外。

季言礼脚下停住,回头看了林行舟一眼,但转眸还是走了过去。

林洋望了下季言礼的?背影,在林行舟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他其?实挺心软的?。”

谁对?他好,他都能记一辈子。

凌晨三点多。

最寂静的?时刻。

院子里昏,也静,偶有鸟拍翅叫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半夜这个时间早该睡了,人会很困乏。

即使不会睡着,但反应都会下意识慢一些。

站在季松亭身后的?保镖也一样。

所以一瞬间的?失神,让他们没有能挡住突然向季言礼冲过去的?这个中年男人。

“季言礼!”一道清丽的?女声。

下一瞬,季言礼抬眼,看到了斜前方张皇失措冲他跑过来的?沈卿。

同一时刻他也看清了季松亭手上的?匕首。

一闪而?过的?寒光,捅不死人,却能在人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再次凿一个窟窿的?刀。

其?实,即使林行舟是担心的?,但他也没有想过季松亭真的?会做出?来这样的?事。

更?何况是对?季松亭残存善念的?季言礼。

季言礼眼睛扫过季松亭,随后转眸,再次落在沈卿身上。

短短几秒时间,左前方朝他跑过来的?女人没有任何一丝犹豫。

她满脸慌乱,身上穿着上周才同他说过的?那件大衣。

坚定,且只看向他地冲过来。

“季言礼!”沈卿扑过来,慌张地抱住他,挡在他身前。

两人跌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季松亭甩开保镖的?一只手,依旧挣扎着把刀插过来。

在刀尖距离沈卿背部?堪堪几公分的?时候,季言礼抬手握住了刀的?前端。

手心猛然刺痛,鲜红的?血顺着银色的?匕首滴下来。

掌心痛得几近麻木。

季言礼却在这一刻恍然又想到刚刚沈卿冲过来的?样子。

她长发飘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文艺作品里常说,人在濒临死亡的?前一刻,时间会被?莫名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