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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日升月落,在日复一日变幻的景象中,十年如疾风骤雨般在眼前晃过。

草长莺飞之际,陆秦,善殊和九凤前后睁开了眼。

睁开眼的下一刻,陆秦踉跄着站起来,往半人高的草丛中奔去,捂着胸口吐得昏天黑地,吐完又开始咳血,像是打开了一道闸口,一发不可收拾。

善殊和九凤的脸色也不好看,两腮血色全失,透露出一种重伤濒死的灰败之色,九凤瞳仁望着天,指尖一点点抠进泥土中,方才勉强将那一波波袭来的眩晕呕吐之感强行压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或者说,都没力气说话。

直到身体的疲惫得到缓解,现实和幻境彻底区分开,善殊才颇为无奈地揉了揉突突跳动的眉心,苦笑着道:“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九凤手掌往地面上重重摁了下,五条蛛丝一样的裂纹便顺着那股泄愤般的力道荡了出去,延绵数百米,她声音哑得字句都含糊不清:“所谓的五星任务,就是把我们当猴耍,当狗训,是吧?”

说到这里,九凤真觉得自己太傻,太天真了。

说实话,这辈子,她还没遇到过这么能折磨人的机缘。

机缘前的五星任务,那场呈现在眼前的祸乱之源也都算了,原本以为之后是苦尽甘来,终于如愿以偿,天机书甚至贴心地将最为符合自身的机缘主动送到眼前来。

按理说,只要好好领悟,秘境中的十年如白驹过隙,眨眼便溜走了。

可谁也没想到,天机书还留了一道硬坎给他们。

不远处,陆秦终于缓过劲来给自己捏了个除尘术,又拍了拍已经麻木的脸走过来,嘴巴里酸水直流:“你别看我们,我们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直接要了我半条命。”

季庭溇在此时睁开眼,他面色古怪扭曲到极点,绷不住地侧头喷出一口艳灿灿的鲜血,腥甜的气味传开,这次就连嘴巴最毒的九凤都没说什么阴阳怪气,嘲讽羲和传人没落至此的话。

沈惊时,音灵相继醒来。

迄今为止,除开薛妤和溯侑,圣地传人和九凤面色都呈现出一种饱经摧残,难以言喻的神情,唯独沈惊时除外。他面色红润,笑意自然,眉宇间流淌着志得意满的飞扬之色,见周围一圈的苦大仇深,还愣了愣,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九凤观察了半晌,反问他:“你的机缘怎么样?”

沈惊时摆了摆手,后怕地咽了口水:“别提。看了十年的书籍,民生,现在眼前晃的全是字,一看书就头疼。”

九凤面色阴晴不定地“嗬”了一声,舌尖抵着牙关道:“天机书也来因人而异这一套?”

“不是。”沈惊时见他们沉默不语,又细细地感应了下他们如水涨船高的修为,疑惑地开口:“修为都比十年前提升了一大截,你们这是又集体进了个什么难以解决的圈子吗?”

音灵一直揉着太阳穴,此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知道我们进步为何这样大么?”

她掀唇笑了下:“挨打挨出来的。”

这话半分假都没掺,说起这十年的遭遇,哪怕是善殊这种天生的好脾气,都有些绷不住。

他们在顶尖的机缘之中与魅纠缠,一天都没停歇,累了,趴下了,精疲力竭到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扔着丢回一口咕噜噜冒着泡的水池中去,水池中是前人毕生的领悟,对如今的他们大有裨益。

可才参悟到一点东西,就又被拎着丢到了如潮水般环拥的魅族之中,所谓实战出真知,他们的修为,领悟,就这样在痛苦而残酷的循环中缓步提升。

可以说,这十年里,他们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以不同的姿势折断过。最惨烈的时候,白骨森森匍匐在地上,连回击的力气都没有,而魅的攻击就那样如雨般避无可避砸在他们身上。

不分昼夜,咬牙前行。

沈惊时听得抱着手臂搓了两下。

善殊看了他两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将他叫到一边,问:“你的机缘是怎么回事?”

“可能真跟薛妤猜测的一样。”沈惊时收敛散漫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道:“裘家若从人皇的位置退下来,圣地和妖都必定会顺着当年的线查到我们这一脉。”

“扶桑树给的机缘中,我不止看了许多书,还批了十年奏折。”沈惊时看着善殊,又笑着耸了下肩,道:“你别皱眉啊。这都没谱的事,再说就算真去当人皇,我看也挺好的。有我在,肯定不会跟你们争啊斗的,说不定还能悄悄放水,到时候给你让一条灵脉出来。”

话说到后面,已经又恢复了他平时吊儿郎当混不吝的贵公子做派。

“就你会说。”善殊瞥了他一眼,道:“就眼前而言,九凤受伤一事还都是我们的猜测,毕竟没有实证,等我们出去后,妖都会接手调查,若是证据确凿,圣地和妖都会就这事商议后续举措,事情还没到绝对的一步。”

“那更好。”沈惊时笑吟吟地凑近,道:“不当人皇,在佛女殿下身边当个散财童子最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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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妤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九凤和沈惊时凑在一起,正翻来覆去地捣鼓手里的天机书卷轴。

“这到底是过了,还是没过。”九凤用指尖哒哒点了点天机书上那个清晰无比的魅字,无比警惕地道:“不能经受了这种痛苦,任务却还只到一半吧?”

她这一句话,像是某根尖锐的刺,一下扎到其他几位圣地传人的心里。

那刺眼无比的五星任务,并没有在指尖消散,而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查也查了,当年的真相也知道了,打都挨了,十年过去,飞云端不日便要开放,这个时候告诉他们,任务没过。

“那封信呢。”善殊头一个反应过来,道:“剩下那封没开的信里可能有提示。”

“在我这。”不知何时,薛妤醒过来,她的唇色极白,说话的声音低而轻,却足够所有人听到。

都说灵阵师的手最稳,即便才经过过十年痛不欲生的摧残,这会将信纸展开时,薛妤的手指仍根根笔直,半分都不抖。直到一阵夜风拂过脸颊,她才忍不住侧过头咳了一声,而后迅速恢复过来,道:“没有提示,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这封信不知在何时松动了封印,露出里面保存完好的纸张,纸上只潦草而简单地写了一句话。

——魔族灭,魅出世,天下浩劫,动荡不休,我们终自尝恶果。

这是一位当事者的唏嘘悔恨,亦是对那场滔天之祸的总结。

“那现在,怎么说?”季庭溇挑眉夹着天机书的卷轴晃了晃,问。

“我管不了了。”九凤撂挑子干脆利索,“本就是突然被卷进来的,之前配合也是为了秘境之渊的机缘,现在整这么一出,谁受得了?”

“先算了吧。”善殊看了看他们身处的环境,道:“若是不出意料,现在可以和秘境中其他人联系了,我们先问问情况,至于这个任务,天机书暂时也没表示,一步步再看吧。”

她话音落下,大家颔首,纷纷四散而开。

开满花的山坡上,只剩薛妤和仍闭着眼的溯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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