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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遇看向隋瑾瑜和九凤等人,唇色因为那场大战透支了太多灵力而泛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寡白,他挥挥衣袖,道:“别站着了,都疗伤去。”

他看向隋瑾瑜被魅扯下来的半条胳膊,眼皮跳了跳:“你这伤好好处理一下,听到没。”

“行了,知道。”隋瑾瑜低头怏怏应了声。

善殊顿了顿,看着薛妤,又皱着眉折返回来,她拉着薛妤受伤最严重的两条胳膊,在上面施了一层佛光,温声道:“不要难过,不好的事都过去了,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将想找的人找回来。”

九凤狐疑地也折回来,看着隋遇又看看薛妤,对前者道:“我说,你别不是要在这个时候,说些不讨人喜欢的长篇大论吧。别端着长辈的架子欺负人啊。”

隋遇直接扫了个眼风过去。

薛妤朝善殊颔首,再看向九凤:“没事,去吧。”

薛妤站起来,袖子往下一滑,遮住了手腕内侧朝上血迹斑斑的伤口,因为力竭,声音不复往日清脆:“按照你的话来说,事情还有转机。”

隋遇嗯了一声,他看向不远处排队排横七竖八脱力似躺倒的众人,凛声道:“现在十九处境危险,我长话短说。”

“天攰族祖地对我们这些尚存于世,但只有一半血脉的天攰旁支来说,分为两个。一个里面住着远古牺牲的那些先祖残识,一个则是我们这脉的祖先,我,十九的祖父,父亲,以及隋瑾瑜,都只能去后面那个。”

“我们血脉不纯,得不到远古天攰的认可。”

“十九回隋家后,进了祖地,那些残魂等待至今,上万年的时光,终于等来了真正的纯血后裔,纷纷解脱,化为纯粹的天攰之力涌入体内,所以他的眼睛和脸才会变成那样。

“那是一股相当庞大的力量,十九心性坚韧,不想揠苗助长自毁前程,所以一直都是慢慢蚕食,没有贸然纳为己有。”

“数万年无人汲取的力量被他一人吸收,这些力量足以在关键时候做成许多事,比如,再凝成一座囚天之笼。”

说到这里,薛妤已经完全懂了。

溯侑进祖地吸收的力量来自远古时成千上百的天攰,经过万年的侵蚀,能留下来的都是属于天攰的本源之力,囚天之笼是独属于天攰的绝技,机缘巧合下,它们会取代溯侑,自行另结出一个囚天之笼。

“我也是之前问过十九才知道,囚天之笼既是天攰的绝密之技,也是拼死之技,笼可关万物,同时也关自己。”

“我以为这是上天给出的一线生机,但并不是,先祖们凝成的囚天之笼必须由十九的囚天之笼触发。说来说去,他就是要迈出自囚的那一步。”

隋遇满嘴苦涩:“我刚才一直在想,是不是命中注定,注定他生来不幸,却不死,被我们找到,再顺理成章激活自己的血脉。就是因为他有个囚天之笼,扶桑树就是打算要用他去替代已经破裂的龙息。”

“所以现在,并不用再布一个和囚天之笼同样牢固的阵法。”薛妤从这么一大长串话中抓住了重点:“我们只需要从外面强攻,打开溯侑自己的囚天之笼,就能将他带出来。”

“我认真捋过数十遍,理论上来说是这样。”隋遇从胸膛中吸进一口气,道:“我并非怀疑你的能力,但实事求是说,远古时能人绝对不少,各族各地百花齐放,但真正奠定胜负的,还是苍龙与天攰举族牺牲那一场战役。”

能困住那种东西上万年,可想而知天攰的笼有多坚固。

“我知道。”薛妤看向那根被强行留在小阵法中的翎羽,雨后天晴,暖融融的碎金泼下,衬得它美轮美奂,点缀着成千上万颗晶钻宝石一样耀眼夺目,“龙息的事,我大概有点眉目,路不是死路,先试过再说。”

隋遇看着薛妤染着鲜血的侧脸,唇线绷得紧而直,他心里想说的话其实有很多。

十九是全家都觉得歉疚的孩子。

隋家得了他的气运,他们得以出世,个个出人头地,有所作为,可身为瑞兽的十九,从小到大,一直咬牙艰难求生,没感受过任何关心,温暖,期待。

他不明白被爱是怎样的滋味。

在他最艰难,为人鱼肉,任人宰割的时候,隋家的孩子呼风唤雨,什么都不缺。

每每想起这个,就连隋遇这种自认铁石心肠,对晚辈们没什么耐心的人都觉得揪心。

隋家珍惜十九,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特别是有个“瑞兽”和“囚天之笼”的名号,时时都担心他会受伤,会再经历不好的事。

要和薛妤在一起,行,隋家二话不说,下聘的礼都清点了再清点,只要他乐意。

只要他觉得开心。

可自从认回他,回妖都,进祖地,经历三地盛会,再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但凡跟薛妤沾边的事,他总是将自己弄得一团糟,受伤,重伤,甚至自愿成笼等死。

他太爱薛妤了,爱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但薛妤呢,她是个十分完美的圣地继承者,睿智,冷静,理智,“非谁不可”这个词就根本不该放在她身上。

你说她深情,对十九是真心诚意,但这么久了,邺都连一个态度都没给出来。说她无意,大战才结束,她精疲力竭,浑身是伤,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人,连手都来不及擦一下,就守在翎羽前准备布阵。

说实话,隋遇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他想,要不算了吧,这次浩劫之后,隋家将十九带回去,慢慢养伤,薛妤在这次除魅中出了大力,邺都女皇之位很快便会传到她手上。

她有权利享受少年们的真心与喜欢,可以左拥右抱,将他们纳入后宫。

薛妤确实救了十九,但十九做的那些,再加上这一次,一命换一命,即便是如山的恩情,也都还完了。

就这样吧,对谁都好。

但现在也显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薛妤不是没察觉到隋遇和隋瑾瑜目光的变化,但她顾不上想这些,也没必要去想。

朝华拽着泄了气的松珩过来,将他手中的灵戒蛮横地扯下,配合轻罗和梁燕等殿前司的人在里面搜了又搜,最后抓着三颗圆溜溜的龙息起身,将松珩往地面上一推,冷然道:“败类。”

松珩犯了重罪,人族劫后余生之余,也极为后怕,怕扶桑树出世,将这次的事归咎在全体人族身上,到时候三地平等变成两地独大,人族垫后,那就真是长十张嘴也没法说冤。

于是在天机书话音落下后,数十位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族大能急匆匆回过味来,一起出手将始作俑者松珩封印,同时立刻去清点参与了此次事件的其他人。

谁都知道,大战结束了,但整件事并没有结束。

也因为这个,人族在接下来的清扫战场中表现得前所未有的积极。

陆尘的脑袋被一只王族魅挠了一爪子,挠出五个血窟窿,半边头发都被火爎完了,正坐在九凤等人边上长吁短叹地摸着头顶平复呼吸,还没休息多久,就被他师长生拉硬拽着扯起来“积极表现”去了。

“女郎,找到了。”朝华捏着手里的三颗龙息走到薛妤身边,龙息和水一样,聚在一起就融成了一颗。

薛妤接过来,再垂着眼将由另外五份融成的龙息拿出来,两者咔哒一声,像触发了某种开关,在眨眼间团成了颗掌心大小的圆珠。

珠子黯淡,里面纠缠的黑色丝线已经消失不见,表面蜘蛛网似的裂缝却还在,像一颗被摔碎了又强行粘黏起来的月明珠。

它静静躺着,没什么动静。

薛妤看向朝年。

朝华一愣,也跟着看过去,顿时愣住了。

原本包着眼泪心疼薛妤心疼得绕来绕去的朝年呆呆站在原地,盯着薛妤掌心里的那颗完整龙息,良久,吸了吸鼻子,眨着眼拉出两行眼泪,他一边抬手去擦一边为自己挽尊:“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到这个就很难过,憋不过气。”

“这是你第二次和我说难过。”薛妤看向他,一字一顿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就是龙息中缺少的那一点灵性。”

朝华蓦的睁大了眼。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亲弟弟,但就是再长十只眼睛同时去看朝年,她也得说,这个天天哼哼唧唧,大事不行,就天天跟她抢殿下注意最拿手的小少年,跟扶桑树给出的影像里,一口吞山河,一拳碎苍穹的苍龙,那真是除了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其他再没有半点像的地方了。

不止朝华,就连正在擦眼泪的朝年自己都愣住了,他拿手指头指了指自己,想说话,又因为太震惊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颇为惊慌地挤出几句话:“不、不是吧,殿下你是不是弄错了。”

觉得不好意思一样,他声音慢慢小下去:“虽然我没见过苍龙,但根据远古排名来看,怎么也得是溯侑公子那样的,这我的修为……”

差着十万八千里啊。

在这一点上,朝年格外有自知之明,论实力,溯侑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压得动不了。

这怎么能是苍龙呢。

水里的蛟都比他厉害。

朝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皱眉低喃:“是当年我父亲从飞云端里带回来的那抹金光。”

“是。”薛妤捏着那颗龙息仔细观察:“当年,初入飞云端,在我们还不知道魅是什么的时候,那座古寺中,它们唯独追着朝年追。”

飞云端是秘境,是由扶桑树亲自掌控的秘境,别的地方都没有魅,唯独带着朝年去古寺时,他们遭遇了魅的围攻。之前不明所以,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认为秘境中处处有危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后来经历了秘境之渊的十年,他们对魅有所了解,但时间紧迫,一出来就要面临各种各样的事,谁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薛妤最开始有所察觉,是在收了第四颗龙息之后,朝年盯着龙息发呆,但那个时候他反应没这么大,只是觉得热,难受,看着龙息就走不动路。

一点小细节,却令她想起了古寺的事。

魅为什么追着朝年跑,它们很恨他,那总得有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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