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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冬霖颔首,眉骨微拢,侧脸刀锋似的锐意,他看着屈膝侧卧在美人榻上的人,微微吸了一口气,凛声问:“还有话没说完?”

言下之意,你还要在这磨蹭多久。

皎皎是不敢留她了,一个劲的朝她使眼色。

湫十起身落地,朝着皎皎和宋招摇招了下手,跟在他身后下了楼梯。

“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湫十东一脚西一脚地踩着他的影子,看了下天色,道:“我还以为得到天黑之后。”

因为要走天道,秦冬霖一早就被她推进了密室调整灵力,将状态保持在巅峰。

秦冬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语气有些冷,问:“你干什么去了?”

湫十不明所以,点了点身后皎皎的木屋,咬着字音道:“我来找皎皎,恰好招摇从地底出来了,就多聊了会。”

秦冬霖闻言,想着方才进屋时,她如鱼得水,花一样的笑靥,突然就生出些抑制不住的烦躁。

他没办法告诉她,从早到现在,他从密室里退出来三次。

第一次出来,是觉得自身状态已经很不错,强行入定,反而可能发生意外,又怕她担心,干脆退出了密室,想着陪她说会话,让她不要紧张。

结果,环视四周,找遍了整间屋子,发现没人。

一感应,原来在隔壁木屋里。

秦冬霖对着满室寂静,沉默了半晌,又转头进了密室。

修炼是修炼不进去了。

盘膝坐着,闭目冥思的时候,他想,湫十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会说什么,想来想去,满脑子都成了宋湫十。

他拧着眉又出了密室。

隔壁的欢声笑语隔着一层结界,挡不住似的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行。

玩得还挺愉快。

等他忍不住来捉人的时候,已经又是三个时辰过去。

这样稀里糊涂一天下来,饶是秦冬霖自身,都觉得自己这阵情绪来得毫无道理,甚至可以说无理取闹。

一天而已。

对于他们来说,随便闭个关都得用个一年半载,一天的时间,眨眼就过了。

难不成以后,他闭关,处理政事,能时时刻刻将宋湫十栓在身上不成?

至此,秦冬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太黏着宋湫十了。

而除此之外,他还会时不时生出一些从前从未有过的幼稚较真,暗中比较,患得患失。

她的洒脱不在意,她对谁都一视同仁的好脾气,都能成为一根导火线,让他整个人从里到外烦躁起来。

可秦冬霖这样的性格,饶是历经三世,三十世,面对宋湫十,他都说不出口那句听起来甚至有些委屈的“你今天为什么不陪着我,不关心我。”这样的话。

因此,秦冬霖看着眼前明媚的面容,只是眼尾微微往上挑了下,伸手重重地揉乱了她满头青丝。

“走了。”他道:“天要黑了。”

时间一点一点逼近子时。

在天道现世的前一刻钟,世界树树灵也出来晃荡了,它翘着长长的胡子,叮嘱:“你这是第二次走天道,别的我不多说,神识和天道规则交融的过程会有点难捱,这个你自己也感受过,熬过这个,后面就轻松了。”

湫十原本还一直笑着的,直至现在,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将空间戒一个个翻出来,把能有点用的防护法宝都取出来,一样一样套到他身上,看了看变得流光溢彩,神情不太好看的男人,又撇了下嘴,又一件件取回来,也知道这些东西根本扛不了天道规则之力。

“我不紧张,你也别紧张。没什么,这都是第二次了。”

她煞有其事地道:“一回生二回熟。”

直到这个时候,秦冬霖才从她身上看到一点强压着的慌张。

他俯身,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耳朵,很轻地笑了一下,如同冬日落在枝头的第一捧雪。

就在此时,树灵低喝:“秦冬霖,时间到了!”

秦冬霖嗯了一声,俯身贴了贴她的额心,声线低而缓:“等我回来,嗯?”

湫十点了下头。

他无声哑笑,气息倏而远去。

湫十突然提着裙摆跑到窗口,双手拢在唇边,大声喊他:“秦冬霖。”

飞速掠至天穹的人影微不可见地顿了下,她伸手指了指敞开的楹窗,无声做口型:“我在这。”

她在这里,看着他,等着他。

秦冬霖清冷的眉眼一点点柔和下来。

从子时到晨光乍现,整整三个多时辰,湫十趴在窗台边,仰头看着那轮不断变换,挪移位置的圆月,出了满手心的汗。

放眼望去,游云等人的脸上全是激动,崇敬,还有一种见证奇迹诞生的欣喜。

这条路上,盛开的全是繁花,她却知道,皇权之下,满手带血的荆棘。

终于,东方破晓,晨光乍现。

第一缕日光洒落,天穹之上,绚烂的光雨纷纷扬扬飘下,伴有一阵阵仙乐。

雨落下的地方,尘封的土地上,一棵接一棵嫩芽从土壤深处钻出,干涸已久的泉眼,时隔多年,流出了第一缕清凉。

秦冬霖倚着剑,出现在云层之上。

湫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窗台边跃出去,又是怎么跌跌撞撞落到他身边的。

他的脸色很白,偏偏唇色如血,于是白的更白,红的更红,现出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危险和妖异来。

秦冬霖原本闭着眼睛平复呼吸,听到了动静,睁开眼,看着那么小小的一只逆着风往他这边奔,看着她想伸手,想像从前一样扎进他怀里,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于是愣愣的,屏住呼吸小声地问他:“秦冬霖,你还好吧?”

声音带着点故作坚强的哽咽。

说实话,不怎么好。

折筋断骨的痛,那种绵长的余韵留在了四肢百骸每一处,他现在呼吸都是破碎的。

秦冬霖看着那双圆圆的眼,漆黑的眼瞳动了动,半晌,他瘦削的长指落在她眼睫下,声音沙哑:“哭了。”

湫十吸了吸鼻子。

秦冬霖稍稍动一下身体,就是伤筋动骨的痛,他倾声,将下颚轻轻嗑在她的发顶上,问:“哭什么。”

湫十将脑袋埋到他颈窝一侧,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几乎要融到他的血液里。

他不由得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笑起来那么好看,哭起来又能让人心都软成一片。

秦冬霖慢慢抬手,捏了下她藏在发丝里的脸颊,视线里是急急奔过来,或带着喜悦,或带着激动神情的淞远,皎皎等人,他低声开口,几乎是在哄她:“人都来了,帝后哭成这样,不怕被笑话?”

她不吭声。

小妖怪很少有哭的时候,她一直将那句“人鱼公主的眼泪比宝石还珍贵”的话奉为真理,从小到大,秦冬霖见她正儿八经掉眼泪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显然,被那句话洗脑的不只宋湫十,还有他。

他不喜欢见她掉眼泪,从前那种假哼哼都不是很受得住,以至于让她次次得逞,更别提这样无声无息动真格的。

半晌,秦冬霖稍微有了些力气,抬手揉了下她的发,薄唇微动:“宋小十,别哭了成不成?”

“你走天道,还是我走天道?”他有些好笑地用下巴摩挲她的发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