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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征听着也不敢搭腔,只希望他爸面对姥爷的时候也能这么勇敢。

温兴逸身体不大好,每日有护工悉心照看,医生上门也勤快,平时躺在床上一张嘴当然能叭叭地说个不停,如今要坐个飞机去趟外地,比他更担心的那些医护人员。

以防在路上出任何状况,温兴逸一人出行就带上了一整个医疗小队,坐公家飞机还不如坐私人飞机,于是他大手一挥,让温征去给他安排。

申请起飞的流程比较麻烦,还得给开健康证明,钱也花得更多,可温兴逸自打身体抱恙以来,从前为了讲排场特意买的湾流飞机就放那儿再没飞过,每年千万的维护费用,还得给机场交停机费,他的俩儿子对出行都没什么要求,不讲排场,觉得买张机票比坐私人飞机方便多了,所以也不爱用。

如今好不容易出趟门,再麻烦也要坐私人飞机,忙来忙去好几天,一帮人才终于将这个顽固的老头子送上飞机。

飞机上护工刚给温兴逸侧过血压,没什么问题,老人家立刻就支棱起来了。

随行的医护人员有工资拿,累点儿也乐意,温征忙活好几天,没工资没劳务费,还得在飞机上听他爸继续叭叭。

“你看你姥爷这辈子敢怎么大排场么?”温兴逸哼哼两声,“退了休他都不敢这么大排场,回头就有人给他举报了请去纪委喝茶。”

好在航程不远,温征挠了挠耳朵,等飞机一落地,就以不想被姥爷念叨的理由,要去别的地方打发时间,将他爸无情抛下了。

温兴逸是贺至正当初千挑万选选中的女婿,事实证明贺至正的眼光确实非常不错,白手起家做到今天,敢拼敢想,商业目光敏锐,手段胆大心细,再加上运气确实不错,富豪榜上年年有名,后来年纪大了功成身退,将集团交给儿子,安心当起了他的太上皇。

他特意从燕城过来,贺宅当然要敞开大门迎接。

中式住宅门槛过,温兴逸最讨厌迈腿,拄着拐杖走得极不方便,恨不得给岳父家的这些个门都拆了。

岳父和女婿因为各自年纪都大了走动不方便,也不知多少年没见,贺至正很清楚女婿顶着身体状况特意过来为的是什么。

两个老头子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几句,温兴逸不再废话,茶都不喝一口开门见山就是要儿子。

“温衍在姥爷家住得够久了,我燕城那儿还有那么大一个公司,上上下下多少人等他安排,是时候该回去了。”

中堂主位上的贺至正倒是不急,悠哉喝了口茶说:“来,先尝尝我这六安瓜片,从皖城空运过来的。”

“他姥爷,你应该知道我大老远跑到这儿来不是为了喝茶的。”温兴逸完全不接茬,直接点明,“温衍呢?”

贺至正放下茶盏,突然笑了声:“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

他随即也不再客套,三言两语表明要将温衍留在杭城。

“我叫他改姓,一方面是为贺家,另一方面也是为温衍的前途考虑。”

温兴逸扯了扯唇:“你要是真的疼温衍,就不会用那些个不光彩的手段逼他妥协,也不会把他扣在杭城,连我这个做老子的来了都不让见。”

继而他目光凌厉起来,直视着岳父说:“他姥爷,你当年把还是小姑娘的清书嫁给我这个女儿都快成年的中年鳏夫,还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她嫁给我以后到底过得好不好,我这个做丈夫比你这个做老子的更清楚,为利就是为利,别用什么舐犊之情做挡箭牌。”

一听温兴逸提起女儿,贺至正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清书过得不好,不还是因为你这么多年一直念着你那个发妻?”

“你发妻运气不好,陪你度过了之前的苦日子,却死在了你刚发达的那一年,但她运气也好,如果不是死在那一年,你还没来得及报答她,你也不至于这么遗憾想了她这么多年。”

“如果她还活着,你敢保证你们之间就不会变吗?”

对于贺至正的质问,温兴逸反倒平静了下来。

“我以前确实重利,总觉得钱怎么赚都赚不够,为了这对不住过多少人——”

当时发妻病重,温兴逸为了让她开心,给出了不再娶的承诺。

结果她躺在病床上笑他,说不可能,一般男人能为死了的老婆守个两三年就已经算是够有情有义了。

温兴逸改问发妻对他有什么要求,她说,虽然自己私心里希望他这辈子只有她一个老婆,但她还是叫他不要为了她不再娶,他身体健康,还有那么多年的活头,如果为了她一直一个人,那也太孤独了。

而温兴逸却执拗地要证明自己对发妻的感情,多年来一直没再娶,直到他为了生意和利益,违背自己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娶了贺清书。

后来贺清书也去世了,温兴逸彻底断了再找伴儿的念头。

他现在就想好好守着孩子们到自己闭眼的那一天。

“我现在老了,钱也赚够了。”温兴逸说,“我别的不要,只想要我的儿子,所以叫温衍改姓不可能,就算我管不住他,他以后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也不会把他交给你们贺家。”

贺至正目光渐冷,沉声问:“那你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岳父了?”

温兴逸不甚在意,回以直视:“他姥爷,你如今跟我一样也是个退休老头子,再有本事又能怎么样?”

贺至正拍桌道:“你别忘了,你的公司能从燕城一路南下做到现在这个地步,是谁帮的你!”

“集团的生意你要多少,能让的我让温衍放手,其他没法儿让的。”温兴逸淡淡说,“你试试看能不能从我和温衍手里拿走吧。”

贺至正被女婿的一番话说得冲冠眦裂,怒意难捱只能抚着胸大喘气。

跟温兴逸说话仿佛在踢一块比温衍更硬的铁板子。

而温衍的固执己见和刻板强硬正是他父亲遗传给他的,一旦踩到底线就会触底反弹。

-

从贺宅出来后,温兴逸直奔着医院而去,顺便还打了个电话给温征,叫他赶紧滚去医院看他哥。

往医院去的路上,温兴逸一直在想自己儿子身体素质不错,平时得个感冒都难得,究竟是什么病,竟然让他要特意去医院休养。

结果一到医院,一上楼,发现温衍挂的是关节外科。

温兴逸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病房,病床上的温衍显然对父亲的突然到访没有预料,表情错愕,因为病气,平时那盛气凌人的气质减弱不少,眉眼安静漂亮,沉默半晌才问出一句:“您怎么来了?”

温兴逸都记得有多少年没见过大儿子这样了。

好像自从贺清书过世后,温衍就再也没露出过这样需要人照顾的神色。

后来温兴逸身体慢慢不行了,温衍又转而照顾起了父亲,自己却好像从来不会生病,也从来不会觉得累。

在杭城待了这么多天,平时都不怎么生病的人竟然都住院了,温兴逸无法想象儿子这些天经历了什么,直觉得自己这个老子太不称职,来得太晚。

温兴逸如实说:“为了你改姓的事儿来的,我跟你姥爷吵了一架。”

“我不会改的。”温衍淡淡说,“温家需要我。”

温兴逸喉头一哽,放柔了声音问他:“那你自己呢?就让你自己选,不考虑我们,你要爸爸还是要姥爷?”

温衍愣了下。

一般孩子被问这种问题,都是在几岁的时候,譬如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喜欢爷爷还是喜欢奶奶,都是家长们比较爱问的一些废话问题。

温衍从来没被问过这种问题,因为长辈们并不在乎他更喜欢谁。

他的父亲只在意亡妻和姐姐,他的母亲只在意他能不能帮自己获得父亲的注意,他的姥爷只在意他能不能为贺家带来利益。

而温衍对家人却好似总有无尽的宽容,这种宽容像铺天盖地却看不着踪影的网,又像背后默默跟随的影子,沉默而周密,很难被人发现。

这几年温兴逸总爱催着小辈们回家吃个饭,温衍看似只是父亲话语的执行者,但其实他自己内心也是期盼的。

虽然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算好,隔阂和误会也深,但他依旧在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他们。

只要他们能好好的就够了,他不需要理解和回应。

如今人也这么大了,竟然头一次被父亲问了这种问题。

这个问题很幼稚,却又很窝心。

温衍垂眼,嘴唇勾笑道:“要您。”

温兴逸整个硬朗苍老的面容瞬间软和下来,伸手重重捏了捏温衍的肩膀。

“那你答应爸,你姥爷那边儿不许再一个人硬抗了。”

“好。”

“咱爷俩一块儿。”

“好。”

父子俩打好商量,温兴逸这才关切问起温衍的病情:“你这到底是生什么病了?怎么挂的关节外科?你是摔哪儿了吗?”

……

温征刚赶到的时候正巧,他老子正在训人。

小时候都是他被训,他哥在旁边看着,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哥被训,他看热闹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温征二话不说就往病房里冲。

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来之前,病房里还是一片父子温情,但此刻的温兴逸又恢复到了平时那暴躁老爷子的形象,对着病床上的温衍就是一顿骂。

“出息了!这辈子也没见你跪过我这个老子,为了个姑娘跪了一天,还把自己给跪进了医院!”

“你赶紧改姓贺吧,不要姓温了!真丢我的脸!”

温征此刻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劲爆消息,凑上前好奇地问:“哥,你为了盛柠把自己给跪瘸了?”

谁知温兴逸立刻转移了炮灰开始埋汰小儿子:“你别笑你哥,你也跟你哥差不了多少!多大个人了为个姑娘还跟我闹离家出走,你以为你很爷们儿?”

温征脸色一滞,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进来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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