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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那姑娘是王府里的县主,又与皇后交好,身份顶顶尊贵,上门求娶的人踏破了门槛。”

屋塔幕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眼神狠狠波动一下。

这丫头不会是因为欢喜上别人了吧?

牧戈瞧他脸色,最后叹了一口气,劝道:“若实在不行,也莫强求了。”

屋塔幕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捏成了拳头,他目光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转身就走。

牧戈缓缓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对着身边的丫鬟道:“打听一下,今夜我想见一见这琉璃县主。”

今夜月圆,不少女眷难得出门,如今见到挂在天上仿佛触手可及的圆盘,纷纷出了帐篷仰望。

淡而薄的月光勾人,像是在人身上撒下了一层薄纱,轻而不透,亮而不艳,柔和美好。

朱琉性子清冷,特意选了个离得远些的幽静草地,拿帕子垫在身下,玉手托腮,在这样柔和的夜色里,白日里纷杂的念头终于得以平静下来。

牧戈找到这里的时候,微有一愣,旋即轻声问:“琉璃县主,我能否与你说几句话?”

朱琉眼皮子都没有掀开,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寒凉,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又极其轻柔,“你说吧。”

牧戈也不在意,她挨着朱琉坐下,原就姣美的面庞更是柔和得不像话。

“我也是中原女子,不过是父母在蒙古远游时失了性命,这才被前任蒙古可汗收留下来,认做养女。”

她偏头,眯了眯眼睛微微地笑,接着道:“可汗性子刚烈,脑子有时转不过弯来,我却知晓,县主前后态度变化,皆是因我而起吧?”

“因为上回秋猎时,我抱了他?”

朱琉睁开眼睛,深黑色的瞳孔中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她缓缓出声提醒:“姑娘说话逾矩了。”

不管是中原还是蒙古,皆是规矩森严,她为县主,而牧戈却只是一个可汗的养妹。

牧戈一愣,旋即迅速反应过来,她也丝毫不气恼,撩了鬓边的一缕长发,笑得十足友好。

“县主生得貌美,更是出生高贵,追求者不在少数,为何独独看上了一个生在广袤草原上的可汗?”

朱琉坐直身子,目光不怒而威,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已然动怒。

可牧戈不知晓,也许不是不知晓,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她们都明白,就算牧戈是真的出言不逊了,为了两邦友谊,此事也只会不了了之。

“牧戈长这么大,眼睁睁瞧着昔日雏鹰终于可以雄霸一方,统一部落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来中原求娶王府贵女。”

牧戈神色掩在黑暗里有些落魄,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乌青,就在朱琉认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却倏尔抬起了头。

“今日牧戈冒昧前来,却是为了告诫县主一席话。”

“可汗与县主在一起并不会开心,因为县主并不了解蒙古人心中的血性与报复。”她咽了咽口水,直视着朱琉玉色的面庞说:“县主定然不欢喜可汗与别的女子在一处,可我却能容忍。”

说罢,牧戈站起身来,一阵风过,她的裙角微微拂动,而后一手放在胸前,冲着朱琉深深行了个蒙古礼,“望县主原谅牧戈的叨扰。”

朱琉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草地里,一坐就是一整宿。

而就在星子点缀天幕,月光洒落大地的时候,唐灼灼系着一件米白色的披风,借着夜色的掩护,进了崇建帝的那个帐篷。

周遭士兵林立,森冷的铠甲泛着幽光。

唐灼灼进去时,男人长身玉立,站在案桌前凝神细绘,见她来了,便将那画卷一收,放到了李德胜的手中,吩咐他拿下去收好。

唐灼灼福了福身,借着余光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背影前头还有一轮惨白的血月。

她不甚在意地偏头,见帐篷里还升起一下堆的火,火上烤着滋滋冒油的乳羊羔。

香气四溢,每一丝每一缕都飘进鼻腔,唐灼灼抿了抿唇,有些发馋。

霍裘坐在案桌前,他一声不吭,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之间,这帐篷里除了偶尔烧出的噼啪声,安静得有些诡异。

唐灼灼自知理亏,她慢慢踱步到男人身边,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一只小手拽着他的衣袖,一下一下地轻扯。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男人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唐灼灼不知怎的,又想起早间他那句冷漠疏离至极的放手,顿时心里像是堵了一大团棉絮。

是真有些难过的。

唐灼灼绕到男人身后,两条细长的手臂环住男人肩膀,察觉到他的身子极细微的僵了一下。

霍裘心里暗骂一声,也不知是恼怒自己的没出息还是别的什么,面色一沉再沉。

唐灼灼最怕他沉着脸不说话的模样,于是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用带着些凉意的脸蛋蹭他脖颈。

她的鼻息带着熟悉的甜香味,霍裘突然闭了眼,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抗拒。

他声音带着危险的嘶哑,捉住她柔若无骨的纤细手指头,问:“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没有称她为娇娇,甚至也没有自称朕。

只有你和我。

唐灼灼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放下环着他的手臂,长而卷的睫毛垂落下来,根根分明,瞧起来一派无辜,是个男人都不忍再问下去。

霍裘只好逼着自己不去看她。

“为何你就这么不信我?”

怎么就不信我说的护你周全?

唐灼灼还被他握在手心的手指头微微颤了颤,他这句逼问像是一柄并不锋利的刀子,却仍足够刮开她心中的腐肉,只至入骨。

这男人待她是真真没有话可说的,哪怕是她屡屡在眼皮子底下做的小动作,也通通视而不见,任她所为。

而她懒了倦了,不想管那些破事的时候,又是他悄无声息地把她心里压着的事都处理了。

久而久之,她竟习惯了藏着掖着自己的心思,与他在一处的时候,打诨插科不在话下,却忘了他心中藏着怎样的不舒坦。

她什么事也不与他说!

就如同前世,霍裘的心思半分也不告诉自己一样。

那他得多难受啊!

唐灼灼觉着嗓子有些干,她抿了抿唇,小声地反驳:“不是的。”

“只是不知如何与皇上说,也不知皇上会不会信。”

霍裘捏了她雪白的下颚,强迫她对上自己黝黑的瞳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只要是娇娇说的,朕全都信。”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句话了,可没有哪次来得比这次还要触动人心。

唐灼灼眸光清澈,眼角的那颗泪痣像是在发着光,足以叫人神魂颠倒,她捂着被捏疼的下巴,掩住了眼底的泪光,道:“皇上想知道什么,为何不开口问?”

她从没有过不信他,早在他得了瘟疫不顾身体都想遣人送她回京的时候,就对他再无任何不信任了。

霍裘缓缓地笑,笑意直达眼底,遂了她的意再一次低了头,问:“娇娇与江涧西是何时相识的?”

“十三岁那年,臣妾险些病死,爹娘没了法子,只好将臣妾送到庙里,希望神佛庇佑,病灾消退。”唐灼灼尾音颤颤,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语,到了她的嘴里,自有了一种不胜娇怯的意味。

霍裘面色有些古怪,默了片刻,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屋塔幕与朕的娇娇,也是熟识?”

唐灼灼打蛇随棍上,小手捏了捏他坚毅的下巴,被青黑色的胡茬戳得有些痛,不由得又乱抓了几把,才回了他的问题。

“不算是熟,只是见过几面。”

唐灼灼偏头,娇俏的面孔上现出一种古怪之意,揉乱了霍裘的衣袍问:“陛下觉得此人如何?”

霍裘环着她腰肢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声音带了些警告:“再如何也与娇娇无关,与其费心思琢磨旁的男人如何,娇娇不若多在朕身上下些功夫。”

一想到她曾与别的男人走得那般近过,明知不应该,霍裘心底还是忍不住发酸。

他嫉妒得要命!

他将旁的男人四字咬得极重,唐灼灼默了片刻,而后接着道:“陛下觉着琉璃县主与他可成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