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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符合道德。

但是——

苏鹤亭眉间微皱,露出些苦恼的表情。他想:但是我做不到那么高尚。

他没有办法原谅老苏,或许一开始,他还期待着奇迹发生。他可以在狗笼里骗自己,老苏正在找他。他活着,是为了让老苏别那么难过,也别那么愧疚,然而老苏没有来。

就像是跟切断的手指告别,老苏消失了,他没有债务的烦扰,可能就此过上了新的生活。找苏鹤亭太累也太危险了,他对苏鹤亭的爱支撑不到天亮。

人们总说父母之爱,可是也许,也许也有小孩之爱呢?那种不求任何名利,纯粹的小孩之爱。

苏鹤亭不知道,因为他没有。

他是掉落在雨天的种子,还是随风而去的曾经。

苏鹤亭说:“这个梦干扰了我很久,后来我想通了。”

他眼神平静,不像是十六岁。可他没有说自己想通了什么,他只是蜷起手指,让血流得更痛快。

他说:“独眼,我的债还完了,该你的债了。”

独眼面容狰狞,目光狠毒,道:“我不欠债,蠢货,我从不欠债。你还没懂吗?像我这种人,只会收债。不论你是好人坏人,当你被我盯上了,你就只剩一条路可以走。你讲那么多,谁管你?黑豹吗?笑死人了,臭小鬼,黑豹也没有比我更干净。”

他微微抬高了脸,露出那习以为常的怜悯,好像是来普度众生的救世主。

独眼说:“这个世界呢,就是这样,大家都烂透啦。你初来乍到,自以为是。”

窗外的天阴沉,没有月亮,只有浓云,还有卷不起叶子的风。独眼背着窗户,宛如宣告审判的神父。

他说:“你以为自己很朋克,但很快,你就会发现,对这个世界而言,所有反抗都是笑话。别叛逆了,我的人已经到了。我再说一遍,你可以跪下啦,就像老苏那样。你既然这么勇敢,不如你切手指给我看看?”

苏鹤亭说:“不行哦。”

楼梯处有密集的脚步声。

苏鹤亭抬起手,枪口正对独眼。他说:“抽屉里没有枪,对吧?你再装腔作势也吓唬不到我了。独眼,我也说了,该你还债了,你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吗?”

独眼手里只有通话器,他那把枪早在八点时就给了苏鹤亭。他刚才话说那么多,无非是想拖延时间,暴躁易怒是他的遮掩色。这一切只怪苏鹤亭来得太快,没有给他任何提示,他刚愎自负,嘴上说着没有,其实一直在小看苏鹤亭。

独眼强装镇定,道:“这里都是探头,你杀了我,组织会记住你。你不想过那种被追杀的日子的。”

苏鹤亭压根儿没听他在讲什么,说:“你能跪下吗?我想感觉一下做‘独眼’是什么滋味。”

独眼说:“苏鹤——”

苏鹤亭开了枪,打中了独眼的腹部。

独眼没料想他真敢开枪,当即痛苦地弯下腰,骂道:“我真是操——”

“嘭!”

苏鹤亭又打中了独眼的大腿。独眼哀嚎着,撞开椅子,扶着桌沿,低头看血窟窿向外冒血。他还有几个替身搁在仓库里,可惜现在都没有用了。

“扑通。”

独眼滑跪在地上,因为疼痛,他喘息剧烈,鬓角都是汗。他捂住伤口,放弃了尊严,极快地认清了现实,在苏鹤亭再一次扣动扳机前大喊起来:“别开枪!”

他瞪着仅剩的那只眼睛,勉强稳住颤抖的声音,说:“我跪下了,苏鹤亭,你看,我跪下了!我还能给你磕头。”

独眼单手撑地,嘭嘭两声,实打实地磕了两个头。他抬起脸,挤出笑容,还能意识清醒、口齿清晰地跟苏鹤亭谈条件。

他道:“响吗?还要吗?我能磕到你满意为止!你枪也打了,仇也报了,我们扯平了嘛!苏鹤亭,一起做生意怎么样?以后解锁,我们四六分,我让你。”

苏鹤亭擦掉下巴上的血,说:“我觉得做‘独眼’也不爽啊。”

他站着看独眼磕头,内心却没有欣喜。不,不如说他内心就没有多少波澜。因为对独眼来说,磕头不过是生存的手段,他并不为此感到羞耻和痛苦。

切手指也是。

说到底,独眼和苏鹤亭不是一种人,他会做的梦,独眼一辈子都不会做。而当“独眼”,对苏鹤亭而言也不爽。他无法从胁迫别人下跪这些事情里得到一丁点痛快,他虽然残忍,但还有天真。

因此,苏鹤亭道:“算了,拜拜。”

独眼不怕别的,他只怕死。这句“拜拜”切中了他的要害,让他浑身颤栗。他一直站得那么高,以决定别人的生死为乐。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不要,别开枪,”独眼突然神情失控,他那只陷入权与欲的眼睛充满恐惧,喊道,“别开枪!”

——苏鹤亭要的是这一刻,这一刻的恐惧。

他心满意足,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