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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信。”顾诚因将车帘拉得更开,夕阳的橙光落在他弯起的唇角上,那温暖又染着笑意的声音,随着风飘入林温温耳中,“我家温温,很凶的。”

往南又行五日,便遇见了前来接应的牛单,那人的嘴已被牛单撬开,果然如顾诚因所料,这些人一直在寻找一本账簿。

是那十二年前,齐州修建宝河塘的账簿。当初宝河塘的修建,是皇上亲自下令,由太子负责前往齐州督建。

不知那账簿有何异样,但能让这些人拼了命般一寻就是十二年,便足以证明那账簿中有不可告人之事。

“当初有人私藏了其中一本账簿,无论如何他们也寻不到那人的踪迹,直到三年以后,”牛单说到这儿,叹了口气,看向顾城因,“也就是九年前,你父亲任职长山县县令之时,他们得到了那人的消息。”

“他们是觉得,账簿落在了我父亲手中。”顾城因平静异常,但宽袖中的手,早已被汗水浸湿。

“的确如此。”牛单蹙了蹙眉,又是叹道,“但那时他们什么也没有搜到。”

“所以,当时他们并不确定,但他们依然杀人灭口。”顾城因双目紧闭,声音带着隐隐颤抖。

牛单不善言辞,不知怎么宽慰他,顿了片刻,索性继续往下说。

顾城因当时侥幸逃生后,做得最明智的选择,便是不吭不响一路带着官碟去了上京,沿途靠着驿站相护,等那伙人得知此事时,他人已经去了林府。

很明显,这些人是太子的势力,天子脚下,太子不敢随意造次,更何况顾城因有林家庇护,便更不好轻易动手。

但纵是如此,还是有人暗中盯了他一段时间,见年幼的他的确没有任何异动,且不久后又有消息传出,拿走账簿之人,又出现在了江南,这才彻底将顾诚因放过。

然而九年后的顾诚因,又以状元身份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且他自请调令,被调至台州,这才又让太子将目光重新锁在了他的身上。

牛单道:“账簿一事,时隔多年,这伙人原本已经放松了警惕,正是因为你忽然要来江南,才让他们心中生惧,却没想到,你根本不知此事,只是为了寻找当年的真凶。”

顾诚因沉沉道:“荣阳宁氏,对么?”

“你、你知道?”牛单惊讶地朝他看去,然很快便反应过来,太子妃为宁家人,正是宁轩的姑母。

顾诚因的眼睛依旧闭着,声音还是那般沉冷,“五年前,宁家曾有人去江南游历,想必便也是因为此事。”

牛单点头道:“真是让你说中了!但不论我如何审问,那人还是说不出来账簿里究竟写了什么,想来他是真的不知。”

顾诚因“嗯”了一声后,许久没有说话,待他再次睁眼,眸光锐利如刀,“去齐州临邑。”

牛单没问缘由,只知顾诚因忽然改变路线,一定是觉察到了重要的事,当天夜里,他们便朝齐州而去。

林温温认不得路,只知道马车的方向变了,她问缘由,顾诚因只说带她jsg去顾府老宅看看。

顾诚因是齐州临邑人,父亲早年一直在临邑为官,举家前往长山之前,将老宅卖给了商户人家。

林温温对顾诚因儿时长大的地方,倒也有些好奇。

几日后,马车来到临邑县,记忆中童年的景象似乎又浮现在了面前,九年的时光,并没有让这座北方的县城有什么大的变化,但顾府老宅,却一片荒凉,杂草丛生,没有任何人生活的气息。

牛单拉了个路人询问,才知此处已成凶宅,在当年顾家离开后,新主家刚搬进去不久,便一家人齐齐整整吊死在了堂中,自此之后,此宅便一直空到现在。

林温温也听出不对劲,吓得捂住嘴朝顾诚因看。

而顾诚因,似乎已经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连顾家都能不声不响惨遭灭门,何况一个寻常商户。

顾诚因没有说话,只让他们等在外面,独自朝宅中走去。

宅子的格局未曾变过,只荒凉到令人生寒。

他来到正堂,破旧的墙壁上还有父亲当初给他量个子的刀痕,他吹了吹上面的浮灰,指腹轻轻拂过。

随后他又去了书房,卧房……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灶房外。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灶房里娘亲喊他的声音。

她让他进去尝尝,她新学的透花糍,可否香甜。

尘封许久的记忆与厚重的门外一起被推开,他提步走进满是尘土的房间内。

破旧的屋顶漏出一道又一道光束,他缓缓合上双眼,仿佛忽然回到了九年前,在那摇晃的马车中,父亲一字一句地教他:“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天子……食为天……

顾诚因默念出声,许久后他眼睛倏然睁开,幽深地目光落在了灶台上。

作者有话说:

“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来自西汉,司马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一个想称王的人,首先得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的人,是不可能成王事的。成就王业的人以人民为“天”,而人民则以食为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