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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听了都笑起来,但这样时节,怎么说都有种苦中作乐的嫌疑。

王妃将她的手紧紧合在掌心里,温声说:“你可要仔细想明白,进去容易出来难。你又是女孩子,那种地方阴寒得很,万一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云畔说不要紧,“我身子强健,在外头牵肠挂肚,反倒更容易生病。”

太夫人知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便对王妃道:“她这性子,也是个十头牛拉不回来的,既然要去,就让她去吧!”一面讪讪笑了笑,“两个人见天在一处,没准儿出来的时候,能带上个小娃娃。”

这就是老太太的一点小心思,到底子嗣还是很要紧的,那样苦寒的境遇下,也不忘提醒一下他们小夫妻最重要的使命。

横竖家里都说定了,就剩下打通上面的环节了,云畔直去找了陈国公,把来意同他说明了,陈国公发了一会儿怔:“弟妹当真决定这么做吗?”

云畔说是,“日后我们夫妇能不能出去,就全仰仗大哥了。”

这样做,是真有一股悲情的味道,让陈国公愈发觉得肩上责任重大。

果真他自责不已,“是大哥无能,一时救不出忌浮来,不过弟妹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让你们走出西角门子的。”

云畔说好,“那我们就等着大哥的好信儿了。”

如果说把人保出来有难度,要送一个人进去,则轻松得多。

陈国公向官家回禀,说忌浮身上病症又加重了,他的夫人自请一同关押,好进去照应。

官家听后甚为感慨:“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江珩的女儿倒是半点不像江珩,更像大长公主。”

最后自然是答应了,李臣简的身子不好是出了名的,但凡拿这个做借口,只要官家不打算要他的命,必定不会作梗。

禁中恩准的口信传出来时,正值傍晚时分,云畔接了消息便筹备起来,虽然不能带太多东西,但日常的被褥衣裳还是可以随人进去的。

王妃和惠存将她送到夹道口,千叮咛万嘱咐,“倘或有什么要紧事,无论如何一定想法子传口信出来。”

云畔点头应了,复又对王妃道:“母亲,我和公爷都不在,不知那些小人会怎么为难家里,还请母亲万事小心。”

王妃让她只管放心,“我们身上都有诰封,量他们不敢造次。就是你们在里头,怕是要吃苦了。”

云畔只是淡淡一笑,吃苦不会让她却步,反倒因为能见到李臣简,心里变得踏实起来。

她向王妃行了一礼,然后挎上小包袱,跟着前面开道的解差走进了夹道。那夹道很深,仿佛在世界另一头似的,灯笼里跳跃的灯火在凄迷的夜色里,仅能照亮足尖的一点。

鞋子踩着积雪,咯吱作响,走了好久才抵达破旧的院门前,解差照例叩响门扉,拔高嗓子通传:“魏公爷,夫人来瞧你了。”一面落了锁,推门将人引进院内。

这是个小小的院落,天井内里草木枯败,屋舍看上去也陈旧腐朽了,正屋里透出幽幽的、微弱的灯光,像深山荒庙似的,充满诡异玄妙的感觉。

屋里的人大约听见了解差的通传,有些不可思议地走到门上张望,见来人果真是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问:“夫人怎么来了?”

云畔见他好好的,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得意地抬了抬手臂,示意他看自己挽着的包袱,“外面无趣,我进来陪你。”

他愕然,不知她怎么这样意气用事。可她不等他怨怪,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一面回身接过解差手里的被褥和衣裳,小小的个子,好像有无穷的力量。

他一看,忙上来接应,自己扛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进去了。云畔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交到那解差手里,“天寒地冻,劳烦押队了,往后还要请押队多多关照。”

解差拿了这银子,老大的不好意思,“夫人太客气了,我昨日无功受禄,今日又……实在有愧得很。”

云畔笑着说:“押队只管拿着,我们不缺贵戚高朋,只缺患难之交。想来这次要在角门子逗留一段时日了,看押的官差之中有个熟人,总有些照应。”

解差点头呵腰再三道了谢,方退出院子,云畔站在那里,听着门环落锁的声音,心里慢慢升起一点悲凉来。

环顾一下四周,没想到闹市之中,还有这等荒凉偏僻的地方。举步迈进正屋,才发现这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桌一椅一床。床前的炭盆里,炭火已经半熄了,桌上燃着一盏油灯,长长的棉芯顶端一焰如豆,晃晃悠悠浮在油碗上,恐怕动作大一点,就会把它扇灭了。

所幸屋子不漏风,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赏了。云畔像个持家的小媳妇,先翻出被褥将床铺好,他在边上看着,想帮忙又无从下手,等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笑吟吟回身来看他,带着些新奇的口吻说:“咱们富贵了半辈子,没想到还有机会体会一下贫贱夫妻的滋味。”说着打量他,他穿得很单薄,脸色有些发白,但精神看着还不错。天潢贵胄的做派,即便到了这样艰难的处境,好像也并不显得有多落魄。

想来她乍然的出现,让他吃惊到现在。他面对她,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蹙着眉道:“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进来做什么……”

云畔歪着脑袋问:“在公爷心里,我就只配呆在好地方,不配和你同甘共苦?”

他的眼睫交织起来,豆灯之下愈发显得深浓,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进来了就出不去了,这地方……”

“这地方有你。”她认真地望住他,“你能受苦,我为什么不能受苦?”

他心里堆积了几日的寒冰,忽然被她捂热融化了。

虽说自己早就准备好会有此一劫,但果真来了,他还是难免怨恨。这两天两夜他几乎未合眼,这空空的屋子里没有书,没有笔墨纸砚,他只好盯着漫天飘落的雪花,一看就是一整天。

世间什么最可怕,寂寞最可怕,这和日日忙碌后一个人自在的独处不一样,因为心里没底,安静反倒变成了煎熬。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来了,像一道光,刺穿厚重的云翳,照进他生命里……

浅表的纠结散了,他终于释然,微微一笑道:“这两日你不在我身边,其实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