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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希言无措地退后一步, 避开了席樾的手,“……真的没事。”

席樾没说什么,手收回去。

两个人还是并肩站着, 黄希言低头看着脚尖前方,不去看席樾,气氛一时间几分涩然、凝滞。

片刻,蒋沪生回来了, 伸手便将席樾肩膀一揽, 说道:“要不再去酒吧坐会儿。”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黄希言说:“我不会喝酒。”

席樾说:“不去。吵。”

“你们两个可真会扫兴。”

黄希言笑说:“可以去超市买点酒, 在家里喝。”

“我又不是缺这么一顿酒喝,是想喝那气氛。”蒋沪生瞪着席樾, “你讲点义气, 老子都不勉强你了, 你陪老子喝顿酒都不行?――知道你喝不了,给你点个旺仔牛奶总行?”

黄希言听得忍俊不禁。

“别顾着笑,希言妹妹,你去不去?”

“我……”黄希言犹豫, 抬眼, 席樾正看着她,“……那好吧。”

到酒吧, 蒋沪生包了一个有低消的卡座, 点了酒、饮料和果盘。

黄希言点了一杯无酒精的鸡尾酒,觉得味道很一般,喝两口就放下了,拿小叉子叉西瓜吃。

蒋沪生非常善谈, 喝了酒尤其,说单口相声似的滔滔不绝。

不知怎的, 就说到他读大学时网恋的一桩糗事,跟喜欢的女神在QQ上了聊了三个月,送了三个月的礼物,最后把人喊出来约会,才知道一开始找人帮忙要QQ号时就搞错了,聊了三个月的人,其实是他想追的女神的室友。

黄希言听得好奇,“那后面怎么处理的?”

“我好面子,也不喜欢让别人难堪,能怎么办,硬着头皮跟人把那顿饭吃完,回去之后就删了QQ。那女生当然觉得我是在欺骗感情,和她宿舍的三个人一起去公共教室堵我,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女神是骂得最狠的那个。”

黄希言不由笑了:“好惨。”

“知道我惨,还不也讲个更惨的安慰我一下。”

“席樾哥也没讲。”黄希言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瞥一眼席樾。

蒋沪生说:“他啊,谈的每一段恋爱,都是女生甩的他,你说,是不是比我还惨?”

席樾手指夹的烟,在烟灰缸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并不说话,神情也很平淡。

蒋沪生凑近黄希言,故意小声说道:“你要是感兴趣细节,回头我偷偷告诉你。”卖朋友卖得一点不客气。

黄希言笑一笑,不置可否。

蒋沪生又问黄希言““那你呢?遇到最惨的事情是什么?”

他话音一落,席樾便向着黄希言看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黄希言能领会他的意思,是让她如果不想的话,可以不用非得回答。

她想了想,说道:“我从到大,遇到太多太多很惨的事情了,一时半会都说不完。非要说最惨的话……嗯,有一次,家里筹备我大哥的订婚宴,所有人都把我生日给忘记了。所以,后来每次要过生日之前,我都会故意一遍一遍提醒他们,我生日要到了,你们可以开始准备礼物了。”

蒋沪生愣了下,“真的假的?”

黄希言展颜一笑,“当然是假的。”

然而,她余光触及到了席樾的目光,笑容瞬间僵住。

那目光仿佛还是在说:没必要。

黄希言顿时又有几分无措,又叉了一小片西瓜,咬了两口,问蒋沪生:“是不是该走啦?我明天要早起上班,不能熬太晚。”

蒋沪生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回去路上,黄希言挨车门而坐,全程看着窗外,没有和席樾有过任何的对视。

到了楼底下,蒋沪生叫席樾先上去,他想跟黄希言单独说两句话。

席樾:“你们有什么可聊的?”

蒋沪生:“怎么没可聊的?我跟希言妹妹的体己话,跟你没关系。快上去吧,就聊十五分钟,十五分钟我保管给人送回去好吧。”

席樾没再说什么,拐进巷里。

蒋沪生指一指前方,笑着对黄希言说:“咱们往前走走?”

蒋沪生进路边的小卖部里买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黄希言。

两人到了灯火通明的地方,蒋沪生脚步慢下来,逐渐停在路灯下。他蹲下身,把矿水瓶搁在路面上,起身点了一支烟,吸一口,方才笑说:“其实吧,一路上我都在想,这话到底该不该跟你说,挺矛盾的。”

黄希言不解地看着他。

“不是自抬身价,席樾估计就我这么一个亲近点儿的朋友。我跟他认识也好几年了,既是合作伙伴,又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他性格,你也知道,我当然免不了要操心他的事。”

黄希言没有插话,静静地听。

“席樾狂有狂的本事,工作上的事,这瓶颈他迟早能突破的,我不怎么担心。我担心的,是他工作之外的事……”蒋沪生笑了笑,看向黄希言,难得严肃的口吻,“我做朋友的,自该应当撮合你们……”

黄希言窘然,“我……”

“你听我说。”蒋沪生摆摆手,“我想,黄小姐你不是自欺欺人的人。你放心,我不会越俎代庖地替你去坦白些什么,毕竟这是你们自己的事。”

黄希言不作声了。

“我很矛盾。我自然乐见席樾能有个人陪着,但是,我也得说句实话,或者,不如说是忠告。席樾,他不是一个多好的选择。”

黄希言目光别开了,很轻地笑了一声,“恐怕是蒋先生你多虑了,我跟席樾,原本就不存在什么可能性。”

“因为你姐姐?”

见黄希言不应,蒋沪生笑了笑,又说:“我是从很实际的层面,想要告诉你,席樾过于醉心自己的事业,势必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黄希言低下头,笑容很淡,“是不是交浅言深了。”

“可能是有点吧。喝了酒的人么,说话肯定失些分寸。”蒋沪生抽了一口烟,“说这些话,可能会得罪黄小姐,黄小姐就当是我是在护短吧。”

黄希言说:“你说吧。”

蒋沪生又思索片刻:“除了你姐姐,席樾还谈过两个女朋友。你姐姐的事情我不了解,后面这两个,我多多少少都见证过……”

黄希言再度打断蒋沪生,“席樾哥会同意你代替他,跟一个外人交代他的过往经历么?”

“同意不同意的,这些话我也得说。”蒋沪生严肃神色,“请原谅我。”

黄希言不再说话,低头捏紧了矿泉水瓶。

蒋沪生说:“席樾留学那年,交过一个女朋友。那女生活泼外放,很善于社交,跟整个留学圈子都玩得来,她跟席樾,可以说性格完全互补。我想,席樾之所以答应跟她交往,肯定因为她身上存在些他特别羡慕的点。但两人一个赤道一个北极的,注定没什么好结果,在一起没多久,女生就不满席樾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画画,不出去玩,不去social。席樾弥补她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卡给她,随她怎么花。女生隔三差五地去刷一个奢侈品包,把自己包装成了白富美。后来,我去参加一个派对,撞到了那女生跟其他男的裹扯不清。而席樾知道之后,并没有立即跟她分手,想要再跟她聊一聊,想跟她确定,这其间到底有没有什么误会。你知道搞笑的是什么吗?女生反倒直接提了分手,说还有什么可聊的,你这人无聊死了,谁受得了你。”

黄希言听得愕然,五味杂陈,“……既然觉得不适合,分手之后,再去找其他人不好吗?”

“分手了谁给她钱花?她原本家境也就一般。”

黄希言一时无言。

蒋沪生继续说:“第二个,就是秦澄,我上回跟你提过的。秦澄这个人,和前一个不一样,在她身上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她跟席樾最大的问题就是性格不合。她自己家里开公司的,她大学毕业就在帮她父兄做事,性格要强。她家里一直很不满意席樾,想要一个长袖善舞的姑爷,能在生意场上有所助力。秦澄顶了很大的压力,一直希望能够改变席樾。但是,生活习惯能改,性格层面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好改的。他能改掉自己昼夜颠倒的作息,但一定变不成一个能说善道的人。席樾没跟我说,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俩具体是什么时候分手的,据我猜测,多半可能是来这儿之前,秦澄带席樾去正式见家长之后。秦澄跟席樾大吵了一架――单方面的,基本是在数落席樾这人作为男朋友的种种失职之处。老实说,她说的都对,我作为朋友,也知道席樾的性格有致命缺陷。但我也得说句公道话,席樾不欠她的……那回见家长,为了不让秦澄失望,席樾破天荒地陪着她的父兄喝了酒。你也知道他那个破胃,沾了酒还了得,回去就大出血,还是我送医院的。这事儿秦澄到现在都不知道,席樾不让我说。”

蒋沪生看她,“你觉得,席樾这种人,会有伤心这种情绪吗?”

“当然。”

蒋沪生耸耸肩,“但是他不会表达,憋心里憋死了都说不出口。那时候说要闭关,远远离开深城,说是没有一丁点儿秦澄跟她分手的原因,我是不相信的。不过还好,他现在已经走出来了。”

黄希言低着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远远地落在了前方,明明是潮热的风,却吹得她皮肤起了一层凉意,她有些能够领会蒋沪生的意思,但还是想问清楚,“……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席樾不是个传统意义上,合格的、适合婚恋的人。他会伤害到对他给予期望的人,同时,也会被他人所伤害……我不希望黄小姐你变成他性格的受害者。站在席樾朋友的角度,我也不希望,他也变成另一层面的受害者。”

蒋沪生要说的话,到这儿就说完了,转头看着她,像在等她发表感想一样。

黄希言心乱如麻,哪里有什么感想,沉默好久,轻轻笑了笑,“我自己都过得这么狼狈,自认没能力去参与另外一个人的人生。各自都有现实的困局,蒋先生你大可以放心,我跟席樾……不会有故事的。”

蒋沪生叹了口气,“……所以我说很矛盾,听你这么说,我又觉得惋惜不过。总之,我就这几句规劝,别的我不会再掺合。我比任何人都期望,有那么一个人,能一直陪着席樾。”

黄希言笑一笑,“……超十五分钟了,走吧。”

蒋沪生叹声气,“对不起。”

“你不用为不会发生的事情而道歉。”黄希言先一步转过身去,往回走。

沉默了好久,直到上楼的时候,蒋沪生方又恢复插科打诨的素日模样,“挺让我惊讶的,希言妹妹你性格比你外表成熟多了。”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夸人的话。”

“以后去深城玩儿,尽管找我啊,不是自夸,我这人做朋友还是靠谱的。”

“我姑且这么相信一下吧。”

两人走到602门口,黄希言开门前说道:“拜拜。明天你走就不送了,我跟你还没有那么熟。”

蒋沪生哈哈大笑。

阖上门的瞬间,黄希言脸上的笑容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取了肩上的小包扔在沙发上,拿上睡衣,先去卸妆洗澡。

洗漱完毕回到床上,微信上多出来席樾的消息,问她:蒋沪生跟你说了什么?

黄希言回复:没说什么呀,就问我一些媒体宣传方面的的事情,扯了一些有的没的。

席樾:如果他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你别当真,他性格是这样。

黄希言:真的没有。还好的,他其实是有分寸的人。

她实在不想继续聊下去,率先把话题结束掉了:我今天好累,想早些睡。

席樾:晚安。

黄希言:嗯。晚安。

放了手机,黄希言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四周一片黑暗的寂静,让细微的痛楚之感变得越来越清晰,她又赶紧爬起来,上拖鞋,把灯都打开了,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排遣情绪。她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为席樾而心疼、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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