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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相信唐漾没事,所以不急。

她没敢告诉蒋时延,她收拾好自己,很平静地给敖思切打了个电话,敖思切有驾照,唐漾平静地让她送自己去医院,平静地去检查。

蒋时延:“我去找程斯然拿原件。”

胚胎发育正常,但由于孕妇情绪波动较大……

秦月:“你还要去吃晚饭?”

晚上做超声检查的人不多,女医生看到熟脸,“啪”一下重重把鼠标扔在桌上:“第一次见你这么厉害地孕妇,你是在烟花爆-竹集团上班当窜天猴吗?工作就是上天入地……”

“我去悠然居。”他攥着手机起身。

女医生说单口相声一样噼里啪啦,唐漾喏喏应下,不敢反驳。

蒋时延听完前因后果,桌上的水一口没动。

敖思切看唐漾面色不对,把她送到蒋家别墅,指手机:“我打电话叫蒋总下来接?”

蒋时延接到秦月电话赶到汇商时,唐漾已经被监察委带走了快一个小时。

“不用,几步路,你把车开回去吧,明天开到信审处就行,”唐漾下车,隔着车窗交代,“路上小心。”

————

敖思切乖巧给她作挥手状,唐漾温柔地笑着朝她挥手,目送她离开。

樊行长:“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实在少。”

蒋时延当她回来洗澡换衣服,唐漾洗漱完却留在了书房。

总行长看在眼里:“她来汇商第一年推了BKB模型,第二年提了昙信通。”还都是在基层岗位提出来的。

蒋时延心里涌上一丝暗喜,面上却没表露,他翘着嘴角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处理完白天没处理完的文件,牛奶差不多温了,他给漾漾端上去。

樊行长和总行长是老同学,颇为感慨:“汇商能把这坎过过去是命,过不去是天意。我见唐漾第一面就很喜欢她,做事拎得清,眼睛很干净,没有沾染半点办公室习气。”

蒋时延轻手轻脚推开书房门,走到书桌旁。

总行长这几天头发白了不少,眺望窗外:“不把报告给总行直接捅到监察委,再随手给总行一页纸报备,先斩后奏,她胆子真的大。”

书房转椅宽敞,唐漾听到玻璃杯座磕在桌面的声响,手还在敲键盘,身体却是朝旁边挪了挪,给蒋时延留出一方空处,蒋时延眉梢抬了抬,从善如流坐下。

方才顶楼的行长办公室内,总行长和樊行长并排而立。

唐漾手上动作逐渐放慢,越来越慢,然后,停住。

电梯门徐徐合拢,唐漾和监察委等人下至一楼。

她摁灭桌角台灯,偌大书房顿时只留下电脑那方荧光闪烁。

监察委都是看证据说话,不会因为唐漾提供了汇商高层越权授信的报告而对她网开一面,但考虑到她是个孕妇,动作和态度着实温和不少。

蒋时延靠住椅背,把小女朋友朝怀里拢了拢。

“你们怎么把我带走的,还得怎么把我送回来,很辛苦了。”她半开玩笑半认真。

蒋时延知道唐漾想和自己说话,他没出声。

唐漾想起周默请自己那次乌鸡汤,恍然大悟。

唐漾也没出声。

监察委提醒:“玛莎拉蒂。”

两人间的安静同呼吸一起发酵在昏黑里。

唐漾喉咙滚了滚:“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报备书上写的很清楚,八月初连同今天下午这份报告一起送去的监察委。”

良久,唐漾在蒋时延的心跳声中安定下来。

监察委:“九江何征等人列出涉案名单里都有您。”

“回来之前我出了点血,”唐漾明显感受到蒋时延身体瞬间僵硬,她接着道,“敖思切陪我去做了产检,蒋时延我这段时间经常思考一个问题,思考我要不要辞职。”

唐漾脚下轻滑:“我提前写过报备书。”

蒋时延搁在唐漾肩头的手微微收拢,他低头,将薄唇落在她发顶上,没再抬上去。

唐漾交代了一件在心里搁置很久的大事,稍稍缓一口气。可她刚出会议室,还没上电梯,监察委的人便来到顶楼拦住她:“涂臣等人就越权授信一事录了口供,有迹象表明您参与过‘曲奇’事件。”

柔软的不知道是蒋时延的吻还是唐漾的发顶。

傍晚六点,顶楼散会。

唐漾发出一道细细的吞咽,声音不急不缓。

————

唐漾说:“我很喜欢汇商的企业定位,我愿意在汇商工作,我愿意把时间最可贵的时期留给它。”

她自认不是善良的人,但尚存最基本的公德心。

唐漾说:“可前提是它是和谐的,稳定的汇商。”

可事实摆在她眼前,那么多残忍血腥的图片放在周默给她的U盘里,她真的没办法把真相说一半藏一半。

即便在这种时候,唐漾也很清醒地分析:“我知道换做其他银行闹出这种事,可能控场能力还不如汇商,可我真的想不通总行高层那些‘保人派’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釜底抽薪再整合重塑明显是汇商现在最该走的路,他们为什么总觉得是我的错?我把自己知道的事实说出来我有错吗?他们为什么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当然知道总行长给了自己一个烫手山芋,当然知道信用问题对任何一个银行来是致痛打击。

唐漾谨遵医嘱克制情绪,最后还是微微抬了音节。

唐漾拉拉嘴角,安静中,她顶着其他高层各式各样的眼光站起来:“尽量。”

再开口时,她嚅嚅唇,声线裹了点哭腔:“我可以不要进银行了,我安心养胎,生完蒋小狗我可以去公募,去私募,去对冲基金,或者去保险公司,哦对了,券商也可以,我专业可以对口,”唐漾抱着蒋时延的腕,呜咽着问他,“你说好不好……”

总行长笑里似是不加掩饰的讽意。

舆论的枪口只向汇商,汇商总行高层的枪口指向唐漾。

会议进入到后半段,领导们有点迁怒的意思,让唐漾分管总行派遣过来的风控小组,总行长道:“唐处胆识卓越,即便怀着孩子,我相信也能处理好这些事,和汇商风雨同舟。”

腹背受敌,唐漾她自认不是什么英雄,她真的尽力了,她对不起蒋小狗,汇商总行高层不想想她唐漾是人她唐漾拼死拼活也会心寒……

唐漾提前给总行行长做过报备,但总行行长没想到周默会同时把具体比例抖出来。

黑暗中,怀里的人轻微的呼吸好像喷洒在蒋时延心尖,她呼吸微微抖,他心尖微微颤。

两个字,顿时引得哗然一片!

毫无疑问,蒋时延是最想唐漾辞职的人。

网友们还没来得及感慨资本阶级钱生钱的轻松,随着直播报告进入后半程,监察委官方视频露出报告末尾的起草者姓名:不是竞争银行,不是反贪党组的卧底,而是汇商内部一个年轻高层,白纸黑字写得坦荡又明白的唐漾!

这段时间漾漾太劳碌,压迫得他无数次想扛着火箭炮去轰了汇商总部,最后仍只是轻轻给她盖上毛毯。

偏偏墨菲定律,半小时不到,周默在相隔不远的拘留处不仅交代了全部,甚至还说了具体比例,九江在汇商这边每贷五亿,就会给四个涉事行长拿一亿的抽成。

漾漾说出这样的话,他几乎是浑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让漾漾辞职,让漾漾辞职,你养她,你可以养她,说你愿意,说你想要。

三个副行长企图让周自省联系到周默,让周默从九江口供进行操作,帮忙掩盖或减轻越权授信这个环节。

可蒋时延太了解唐漾。

他不敢开口,咳咳呛呛后他一嘴血包不住,也不敢吐。

他和唐漾从十五岁走到三十岁,他了解她的喜怒,了解她的哀乐,和他转发唐漾感叹烈属那条微博第一次将漾漾送上热搜一样,就是了解她每个心情说话的语气和停顿的句点。

三个落马的副行长也在开会,周自省独自窝在角落的硬板床边。

“她喜欢汇商的公司定位”“她知道换做其他银行闹出这种事可能控场不如汇商”,她遭遇前后夹击,可她说的不是“蒋时延我要辞职”,她说的是“蒋时延我辞职好不好”……

同一时间,监察委拘留处。

蒋时延知道漾漾现在很脆弱,他说的话她能听进去,他想说心声,发疯一样地舍不得她站在扑卷的狂澜里。

汇商顶楼,总行长和特别风控小组已经抵达,中高层几十号人围坐在会议室,面色凝肃,鸦雀无声。

无数话到嘴边,蒋时延薄唇启了启,碰在她发上的嗓音如同夜色下的溪流,说出口的终归是:“你现在的处境是其他银行可能想挖你,但汇商存在很大概率不会放你,你可以选择和汇商撕破脸皮彻底跳槽,但其他银行也要担心你会不会和他们撕破脸皮。”

“……”

蒋时延说:“你无意挑起风浪,但风浪因你而起,你辞职是‘保人派’想看到的结果,你之前做的那些努力也是为其中的得利者做了嫁妆。”

“说最冠冕的话,做最肮脏的事,汇商股价下午一点开盘跌停,老牌标杆式银行将如何面临这道信誉难关。”

蒋时延:“你可以缓一缓,看看能不能踩住风浪上去,你当然可以辞职,”蒋时延食指轻缓地刮在她白软的耳廓上,声音似风微柔道,“只要你做好决定,不会后悔,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想跳槽就跳槽,你想创业我给你注资,你想当家庭主妇我就当每天拎着公文包回家的丈夫……”

“银行高层权利如何控制?金融犯罪屡出新招,如何调控?”

蒋大狗难道还在幻想他在玄关喊“老婆我回来啦”,自己会在围裙上擦擦手过去帮他解外套拎包吗?

记者们语速越来越快:“汇商A市分行面临重大信用问题,总行高层们何去何从?”

你别说,画面感还挺强。

“这些小工厂从汇商贷到的钱填补九江百亿空缺,然后这些小工厂在汇商账目上做坏账处理。即汇商账目上显示,九江履行合约偿清百亿贷款,那些改过名字、看上去毫无关联的小工厂则像银行每年成千上万坏账中一堆不起眼的砂石,被时间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