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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国公武淳道从前也是个体面人,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年轻时候上战场打过仗,后来放到路州做过刺史,回到长安后成了尚书左仆射,后又荣升了三师之一,不可谓不风光。但他前几年死活要告老,不知道怎么的想不开,竟然还跑到南山脚下的须提寺出了家。

众人熟门熟路找到地方坐下,打头那绛红圆领袍娘子大喇喇的往一个矮榻上一座,盘起一条腿点了点周围垂下的竹帘纱幔。

皇帝几次带着皇后去要将他老人家请回来,他都一副世外出尘的态度,连脑袋上的头发都给剃光了,态度坚决,帝后也对他没办法了,只能放任他在须提寺出家。

几位少年少女簇拥着带头那位女子,随着她一起闹哄哄的往宅子里走,上了一座精致华丽的二层小楼,小楼二层四面通透,只垂着纱幔竹帘作为隔档,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毯子,摆着许多锦垫矮榻和小几。

因为这事,武祯这位不着调的武二娘子名声更臭一层——不知从哪来的小道消息,说豫国公是被她气的出了家。对此,武祯本人表示,一派屁话。

此处乃是西市最大的一家乐坊,里面出众琴师无数,琵琶一绝,还有许多曼妙的舞娘歌妓,每月都有新排的节目,是长安城显贵们最爱的一处消遣胜地。

不过豫国公这个家出的有些藕断丝连,他平时住在和尚庙,每个月月末,却总要回豫国公府住上一天,看望一下自己的二女儿武祯,毕竟这府里就剩下她一个待着,实在有些可怜。

来自各地的语言混杂在一起,各家商贩的吆喝声,人群喧哗声,车马粼粼声,让西市更显嘈杂。少年少女们到了西市,径直进了一座白墙黑瓦红柱的大宅子,宅中有奴仆迎上来为他们牵马,引着他们往里走,显然对这群一看就是贵族子弟的少年少女们早已熟识。

可惜武祯并不这么想,她巴不得没人管自己,她父亲回来那一日,与其说是来看她的,不如说是回来训她的,这一日的具体流程就是豫国公拍桌子瞪眼怒斥她这个月又干了什么混账事,而她无所事事眼神放空的坐在自家父亲面前,一边听一边无聊的发呆。

东西两市是长安城内最热闹的地方,午后商家开了门,往来商客络绎不绝。特别是西市这边,胡商们几乎都聚集在这边,高鼻深目衣装奇特的大胡子们,身形窈窕面戴胡巾的白皙女子,还有皮肤黝黑的高壮男子,都让人见怪不怪了。

大概也算得上是另类的父女感情交流。

一群人打马穿过好几个坊,街上行人越来越多,热闹的声响远远传来,没过多久就见到了西市坊门,几人纷纷放慢马速,进了坊门内,与一群带着骆驼香车的胡商擦肩而过。

这回还没到月末,豫国公提前回了府,武祯还真有点好奇他干什么来的。

在她身后的几匹马上,还有两位娘子,不过她们穿的都是女子衣裙,唯一算得上出格的,大概就是没有戴上遮掩面庞的帷帽。其余几位都是郎君,俱是十八、九岁年纪,看上去只有为首那位娘子年纪稍大,二十多岁模样。

豫国公没有给她解惑的意思,瞧着她这通身打扮,先拍桌子怒道:“你这穿的像什么样子!”

领头的是一匹枣红色骏马,马上人穿着一身绛红色绣金团花的圆领袍,脚踏黑皮靴。虽然穿着一身男子衣袍,但那伏于马上的曲线,以及昳丽容貌,都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这并非谁家郎君,而是一位娘子。再看她头上,没有戴着幞头黑纱,而是挽着个简单的女子发髻,如此堪称不伦不类的打扮,由她穿来,却有一股潇洒与妩媚兼具的特殊魅力,令人移不开眼去。

武祯气定神闲,对父亲的怒火视而不见,甚至还嬉皮笑脸的凑到了他身边坐下,笑意晏晏的问他:“阿父,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是有什么事?”

宽阔笔直,稍显空荡的主街上,七八匹马飞速奔跑着。坐于马上的是一群衣着光鲜的少年少女,人人神采飞扬,洒下一路欢声笑语。

豫国公声音一顿,忽然想起了自己回来的目的,他看着一大把年纪没个正形的二女儿,表情有点糟心,瞧了一会儿,似乎有点无法直视,扭开头看着一旁的帘子,才道:“皇后殿下给我送了信,说要给你说一门亲事,让我回来商量一下。”

春末,长安城遍植的榆树槐树已经覆满了绿色,在午间的阳光下散发着草木的清香。

武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事,她诧异的唉了一声,抓了抓头发,脸上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涩,反倒颇有兴致的靠在小几上对父亲笑问:“是哪家不要命的郎君,竟然敢娶我?”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