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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碰我。

嘴角带上了自嘲的笑。

不要逼我。

他看着慕瑶沉默的侧脸,心里明白,她其实也有话要问他,只是她现在忧心柳拂衣,暂时顾不上他。

骤然红光迸出,血红色与暖黄的黄昏交叠在一起,小孩的齐肩的头发暴长起来,刹那间便到了腰间。

过往数十载,从未像这段日子一样,充满了连自己也无法消除的迷茫和惶惑,如果这一切,不过是和美的假象,他伸手戳破,梦便醒了,那该怎么办?

黑发每伸长一寸,狂风便加大一层,满树的枯叶几乎被全部扫下指头,街巷口的断墙砖瓦噗噜噜落了满地,瓦砾飞溅,只听得被截断的几声惨叫,不似人发出的。

即使她知道,真的会告诉他所有人都尽力掩盖的真相吗?

他周身沐浴强烈的红光,许久才茫然睁眼一瞧,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分明就是方才按住他的那些孩子,此刻瞪圆眼睛歪在地上,维持着扭曲的姿势,早已没了呼吸。

阿姐真的会知道吗?

男孩静静地看着,一时间来不及反应。

慕声与姐姐并肩而立,脸上一副岁月静好的神情,心中却犹如一团乱麻,脑中却不断想起凌妙妙嘱咐他的那句话:“与其听它瞎掰,不如去问你姐姐。”

直到长发随风飘起,落在他肩头,他伸手一摸,这才惊慌起来,倒退两步,转身跌跌撞撞地奔出巷口。

这个幻境正是端阳帝姬重复了多次的梦境——从新寺到旧寺的路途。星光璀璨,秋日虫鸣都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夜风微凉,卷起衣袖和衣角,吹走人心中全部的燥热。

——头发长长了,一下子长得这么长。

从前为了小事跟他赌的那些气,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娘会生气的。

她此刻尤其思念柳拂衣,想念他温热的怀抱,温柔的开解,足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地。

老旧的木楼梯上,一路浮花被冲撞东倒西歪,有人跌了扇子,争奇斗艳的脂粉群里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什么东西——”

女孩子在寂寞无措的时候,多半会思念起自己平素依赖的人。

他怀着那样深重而迷茫的恐惧,头也不回地跑向了二楼。

如今慕家已倾,重担落在她身上,前路茫茫,慕声只依赖她,多有任性之处,不能同她分担一星半点……她心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寂寞。

背后有人拿着扇子,气得直跳脚:“反了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快拦住他!”

可是这么多年,弟弟似乎一直没有长大,还是那个守在她房间门口巴巴等她回来,一个故事便换得他笑逐颜开的少年。

谁也拦不住他。

慕声已经高她一头,虽无血缘,却有不输于慕家人的好相貌,也有着跟她一样出类拔萃的捉妖天赋。

帐子是放下的,房间里是甜腻的催情香气,屋子里暗得几乎看不见阳光。他呆呆站在那里,看着那张熟悉的床。

她回头看着慕声的脸,有些欣慰又有些失望。

直到帐子被风荡起,他看见她被人压在身下,额上粘着发丝,红色肚兜挂在脖颈上,裸露的肌肤雪白,就仿佛新年时化掉的最后一点肮脏的雪。

“说什么孩子话。”慕瑶闻言只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又浮现了一丝心酸,“我们受赵太妃所托,当然要照顾好殿下的。倘若不能保护殿下,要我们这些捉妖人做什么?”

曾经他兴致勃勃地想去堆个雪人,可是未及拿在手里,那些雪就已经化成了透明的泥。

慕声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嘟囔道:“柳公子只顾着帝姬,顾不上姐姐,下次我再也不离开阿姐了。”

转瞬不在。

至于他身上那一股强烈的气息,多半是衣服上沾了太多妖物鲜血的缘故。

“娘。”

本来她有些疑惑慕声出场时那威压狠厉的气势,可是看他这副熟悉的小狗模样,就是她最了解不过的弟弟,想想也就算了。

那样灰败无神的眼睛,那一定不是她,不是那个在镜子前面笑吟吟地为他梳头的人。

只是她挂念着柳拂衣的伤,仅仅出来不到一刻钟,就有些心神不属。

“太阳落山之后,无论如何不要回来。”

慕瑶穿着毫无修饰的月白上襦,芋紫色抹胸上面是漂亮的锁骨,发丝垂了一两绺下来,满脸狼狈也依然清丽。夜风吹动她的裙角,她低着眉,眼角的泪痣娇艳动人。

男人带着青筋的手顿起,捏起床头柜上的茶盏,丢了过去,伴随着一声叠一声的斥骂。

“不必了。”慕瑶哭笑不得地抽回手去,“都是皮外伤,哪儿那么娇气。”

上好的骨瓷划拉碎在他的额角,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些许暗红覆盖了他的视野。

慕声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那几道划痕,就要拉她到旁边坐下,“我帮姐姐上药……”

帐子不住地被风掀起,每一次他都跪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

对着慕声那双润泽得近乎泛着水光的眼睛,那可怜兮兮的神态,任谁都无法拒绝。慕瑶纤长的手从袖子里掏出来,百般不情愿地递到了弟弟手上。

她终于留下泪来,那样污浊的眼泪,蜿蜒着流下她无暇美艳的脸,宛如一丝不可拼凑的裂痕。

“阿姐,让我看看你的手。”

“小笙儿,谁让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