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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挤在厨房,一时有些局促。

幻妖贴近了她的耳朵,轻笑道:“你不是问我给他喝什么吗?没有心脏的柳哥哥要靠喝血维持生命,既然你来了,从今往后,这项工作便由你代劳。”

妙妙对傀儡心情复杂,昂起下巴,挡在慕瑶身前:“你来干嘛?”

慕瑶抿紧嘴唇不言语,咽下羞辱,也应了邀约。

靛蓝色袖口中伸出骨节修长的手,他端起案板上搁着的空碗看,像是在缓解与生人对话的尴尬,神色冰凉冷淡:“楚楚让我看看你们熬好药没有。”

住下来——这既是邀约,也是挑衅。意味着她们二人能有机会再次接触柳拂衣,可也避免不了每天注视着他被幻妖操控,对她唯命是从。

“好了。”慕瑶语气平静地垂眸,接过他手上的碗,掀开砂锅盖子,用勺盛了一碗,摆在托盘上。

傀儡怔怔望着地上那个脆弱的人影,眼中再次闪过迷茫的神色。幻妖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慕瑶面前,看着她狼狈的神情,嘻嘻笑道:“打脸都赶不走呢,既然这样想留,那便住下来吧。”

她白皙的手腕上包着手绢,随着动作,手绢上透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打人不打脸……这谜一样的剧情,似乎矛盾不够激烈,就不能体现男女主角爱情的多舛似的……

傀儡无动于衷地望着那伤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妙妙倒吸一口冷气。

“拿去吧。”慕瑶平和地递过托盘,只是没有看他的眼睛。

“你干什么?!”妙妙一把将其推个趔趄,随即蹲在地上去看慕瑶,少女坐在地上,半张清丽的脸都肿了起来,嘴角还淌着血,她手捂着脸,满眼绝望。

柳拂衣转身欲走,一只手突然拦住了他的腰,低头,是一双晶亮亮的杏子眼,女孩儿抬眼瞪着他,像虚张声势的小老虎:“慕姐姐放血给你熬药,不说一句谢谢吗?”

“慕姐姐——”妙妙猛地将她拉开,但还是晚了一步,一阵劲风袭来,傀儡柳拂衣毫不留情地抬起掌,直接将清瘦的慕瑶挥在了地上。

他怔了一下,旋即冷淡道:“多谢。”

“还等什么,还不动手?”幻妖的语气忽然变得极其烦躁,她满脸戾气地盯着柳拂衣的背影,话音未落,他猛地出手。

柳拂衣谪仙般的身影飘然远去。

傀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迷惘,在那个时刻,似乎是熟悉的柳拂衣回来了。

身旁人影骤然一歪,案板上的勺子被撞掉了,当啷一声摔在地板上,妙妙在猝不及防的混乱中,眼疾手快地架住了慕瑶。

那语气有些凉,像清晨凝结的露水慢慢深入家具的缝隙,潮气一点点侵蚀着木头,将其泡得发涨、变形。

慕瑶的脸色唇色都因失血而苍白,扶住自己的额头,眼神涣散。

“……”慕瑶抬眸望他,脸色苍白,眼里已有泪光,轻轻道,“那你……还是柳拂衣吗?”

意识清醒时,她靠在冷硬的椅子上,一只碗挨住了她的唇,碗中热气漂浮上来,蒸在她脸上。

柳拂衣神色冷淡:“她是谁,轮不到你来置喙。”

“慕姐姐……”她睁开眼,凌妙妙脸颊红扑扑的,站在她椅子前,将碗倾了倾,热水灌进她嘴里,“你可能贫血了。我借用了一下厨房的砂锅,喝点热水吧。”

“楚楚?”慕瑶嘴角一抹苦笑,“你醒醒,她不是楚楚。”

她急忙抬手接过碗,端起来抿了一口,烫口的水入了肺腑,熨帖人心。

柳拂衣像是听话的管家,闻言立即搁下茶杯起身,脸上的笑容敛了干净,眉宇间带着一丝陌生的戾气:“请你即刻离开我与楚楚的家。”

凌妙妙摸遍全身上下,一时赧然:“呀,红枣没带在身上——”旋即又笑,眼眸亮晶晶的,“厨房里连块儿糖也没有,柜子里都是空的,里面还有这么长的小虫子,比蜈蚣脚还多。”她伸出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满脸嫌弃地皱起鼻子,语气欢快,“幻妖造厨房只造个空壳子,跟堆沙堡似的,你说可不可笑。”

幻妖叹了口气,血红的嘴唇下撇,幽幽地盯着茶盏里的茶:“柳哥哥,怎么办,她实在太吵。”

慕瑶无声地抿着水,幅度很小地勾了勾嘴角,眼泪落进热水里,打出几丛小小的水花。

“等一下!”慕瑶叫住他,扭头看向幻妖,神情惨淡,“你给他喝的什么东西?”

“妙妙,坐下歇歇吧。”

柳拂衣端起茶杯欲喝,唇畔带着一丝温柔的微笑:“好。”

“……”林妙妙无措地盯着以碗遮脸的慕瑶,难道她的安慰神技不起作用,还把女神给弄哭了?

小女孩声音稚嫩,伸出细长的手臂,遥遥一敬,表情挑衅。

她蹲下来,小猫一样趴在慕瑶膝头,仰头向上瞅她的脸:“慕姐姐,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你和柳哥哥成婚了,先在无方城住了几年,然后继续游历江湖,你们生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们老打架,女孩长得像你。”

幻妖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不再理会慕瑶,勾起血红的嘴唇,娇声对柳拂衣道:“不知哪里来的闲人不请自来,扰人清静,实在是不知礼数。柳哥哥,我们接着喝茶好不好?”

“慕姐姐,我做梦一向很准的,我们一定能出得了裂隙。”

柳拂衣没有答她的话,接着低头认真而柔顺地看着手中的茶盏里,茶盏里盛着的是褐色不明液体,像是放凉的中药。

“……”慕瑶放下碗,已经很好地掩藏起了眼泪,柔和地望着她笑,“既然我与拂衣成双成对,那你呢?”

慕瑶闻言,茫然转过脸,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妙妙顿了一下,回过了神,“我做孩子干娘呗……”她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相当鬼畜的笑,“难道姐姐你肯让我做小,我们姐妹二人共侍一夫?那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柳大哥想必也愿意得很。”

在这个世界中,幻妖以掏心控制人,心脏离体,也就将七情六欲与记忆全数带走。

这样离经叛道的话,先前她肯定会目瞪口呆,或许怒火中烧,可现在,慕瑶却知道她什么用意,被她逗笑了。

跳下裂隙之前,幻妖放了话,要将柳拂衣做成她专属的傀儡娃娃。

不见天日的地宫里,两个人一蹲一坐,面对面笑了一会儿,笑得像未出阁的小女孩,闺房里拍着手玩家家酒。

“慕姐姐……”妙妙附耳过去,“柳大哥可能是被控制了,像那些制香厂的工人那样。”

慕瑶心里一阵鼓胀胀的暖意,同时也几乎确定,凌妙妙对柳拂衣无意。

她的头发已经不像在李准府上那样发黄稀疏,发髻不挽,任凭浓密的头发搭在椅背上,泛着紫色的冷光,冷眼望着慕瑶说话,看上去异常邪魅。

但她是个好女孩,值得最好的对待。

幻妖慵懒地靠在圈椅上。

只是,真如她所说,她能毫发无损地熬过此难,与他白头偕老吗……

“……”慕瑶猛地放了手,仿佛她刚才触摸的是一团火,整个人苍白得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下,“你不认得我了?”

“慕姐姐。”妙妙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你知道幻妖是怎么把人做成傀儡的吗?”

他的眉眼还是如此温柔多情,眸中神色不似作伪。

慕瑶端碗的手颤了一下:“先掏心,再用咒。”

柳拂衣这才随着她的动作有了反应,望着被她拉住的袖子,随即目光缓慢地移动到她脸上,眸中露出了深重的茫然,迟疑地问道:“阁下是谁?”

“那你说……”妙妙开始玩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问,“要是把掏出来的心安回去了,会怎么样?”

“拂衣……”慕瑶已经抓住了柳拂衣的衣袖,像是个小女孩哄生气的玩伴一样,小心翼翼地晃了两下,声音越发打飘,“你……你看看我……”

慕瑶似乎猛地一怔,随即倾过身子,附在她耳边:“不瞒你说,我正有此意。”她压低声音,“这几日我四下观察过,地宫构造,跟李府一般无二,只是厅堂里那屏风后面有些文章。”

“慕姐姐……”妙妙紧张地去拉失魂落魄的慕瑶。

“厅堂后面……是十娘子夫妇和楚楚的卧房?”

柳拂衣端端坐着,头发柔顺整齐地披散在洁白的素纱外裳后,手里捧着茶盏,一双眼满含闲适地低垂,睫毛都一动不动,似乎充耳不闻。

“是。那么多间房里,只有那一间门口设了封印。正如你所说,幻妖造的这处地宫是个空壳,按理说也没有防盗的必要,如果她设下封印,想必只有一种可能——里面存放了贵重的东西。”

她已经快步走到了青年面前,声音有些打颤:“拂衣……”

妙妙仰头:“比如柳大哥的心脏?”

慕瑶却恍若丢了神似的疾走几步,妙妙躲了个空,心道不妙,急忙跟上了慕瑶的脚步。

二人对视,慕瑶眼里半是期望,半是深重的焦虑。

“……没什么。”妙妙嘟囔着缩在了慕瑶背后,只余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闪烁。

凌妙妙知道慕瑶在愁什么。她们两个落在幻妖的地盘,美其名曰做客,其实就是变相囚禁,幻妖阴晴不定,哪天心情不好,随时可能将她们处以极刑。想要在这种条件下抢出柳拂衣的心脏,无异于天方夜谭。

“你说什么?”幻妖骤然抬高了声调。

但要想主动脱困,再救下柳拂衣,似乎只有这一条路。

妙妙脸上愕然:“我就是数一数,也没打算拿出来用。”

事实上,原著就是这样发展的。泾阳坡一节的末尾,慕瑶经过数天筹划,想办法进入了那一间加着封印的密室,决心夺回柳拂衣的心脏。

小女孩瞪着妙妙的手,脸色阴云密布:“那几张破符纸,根本奈何不了我。我劝你不要以卵击石,自作聪明。”

可是幻妖心思九曲十八弯,阴毒至极,其实是刻意做出倏忽的假象,引诱慕瑶上钩,故意布好了杀局等她。

一般反派出场,大都爱装逼鼓掌,喝完倒彩再羞辱主角一番,彰显自己掌握全局的霸气,可是幻妖掷地有声的一番开场白,眼前两个人竟然毫无反应:一个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拂衣,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另一个貌似在听,实际上不知正在袖子里搞什么小动作,眼神都在飘……

但慕瑶毕竟是慕家家主,幻妖为了将她一举杀灭,不得不向天地日月借力,她自己又不愿离开主战场,于是打开了裂隙,令午夜的月光照进了地宫。

忽然觉察到一道又湿又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茫然抬头望去,幻妖的脸色有些难看。

千钧一发之际,守在裂隙旁边的慕声趁机跳下,将主角团捞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