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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敏锐地侧头,无声地盯着盖头后面。她的眉眼只看得到一点模糊的轮廓,他却有种错觉,错觉她此刻是高兴的。

是一个相当虔诚的索吻姿态。

他垂下长长的眼睫,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抬起脸,垂下的睫毛轻轻颤,似乎在紧张地期待着慰藉。

——除了他欣喜若狂,谁会真心高兴呢。

他微微一顿,白玉般的脸凑过去,非常克制地喊了一声:“妙妙。”

“立誓吧。”慕瑶急促地宣布了最后一项。

凌妙妙皱起眉头:“你才假的呢。”

按这个世界的礼仪,要彼此双方许下诺言,才算礼成。

他猛地一愣,旋即站起来,轻柔地抚摸她的脸,许久,竟然有些迷离地笑了,像是透过琉璃瓶,看着里面垂死的鲜花:“要是真的你……就好了。”

“我要说什么?”凌妙妙开口问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久违的声音脆而亮。

她勾勾嘴角,扬起下巴,语气宛如嘲笑:“子期不是很着急么?”

慕瑶一怔,旋即低声提醒道:“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为什么从简,为什么……是后天?”他的语气带了一丝罕见的惶惑,似乎真的是在急切地请求她的点拨。

“好。”她顿了顿,转向月老像,慢慢道,“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什么为什么?”她揉了揉酸痛的小臂,打了个哈欠。

话音落了,他却半晌不作声,大家都屏息等着他重复,室内一时间只听得到外面狂风折断枝丫的声音。

他睫毛颤了一下,眸中有流光闪过:“为什么?”

“阿声……”慕瑶皱眉提醒。

凌妙妙软绵绵地倚在床柱上:“嗯。”

“……”

“月老庙,是你想的?”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在哄人睡觉。

“阿声!”她又催了一声。

这个角度,越发显得他的美锐利而无辜。

他终于开了口,说的却不是既定的词。

少年长而密的睫毛下是纯粹黑亮的瞳仁,眼型犹如流畅的一笔浓墨划过,在眼尾挑起个小小的尖,眼尾微微发红,妩媚得不动声色。

他的眼眸漆黑,眼角却发红,语气沉郁,带着偏执的痴气:“生生死死,纠缠不休。”

她低下头,慕声正在由下往上看她。

最后一个字吐出的瞬间,天光骤然大亮,旋即“轰隆——”惊雷爆裂,仿佛天上神祇用一记重锤砸裂了天穹。

他的手指有些凉,覆在她脚踝上,将她骤然惊醒了。

几乎是同时,天像是破了个大口子,暴雨骤然倾泻而下,“哗啦——”

她将睡未睡地倚在床上,半穿不穿的鞋子“啪嗒”一声落了地,他撩摆蹲下,握住她的脚踝,将鞋子穿了上去。

外面被浓重的水汽包围了,几人的惊呼,被骤然埋没在这天地巨响中。

慕声这两日忙得很。尽管婚事已经一切从简,他要料理的事情依然堆满了案头,一整天都在东奔西跑,直到傍晚才抽出空来看凌妙妙。

趁水灌进庙里前,众人簇拥着新人,匆匆离开月老庙。

裁缝女发现这少年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而女孩也习以为常,连脸都不抬,心里有些诧异,收了尺,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

外面天色昏暗,雨点在浅浅一层路面积水上打出无数个细小的水涡。

量至末尾,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慕声的影子,他没有犹豫,径自走了进来。

凌妙妙门槛前停下了,有些踌躇地看着自己珍贵的羊皮鞋子。

鞋子半穿着,她坐在床上,伸直双臂,任裁缝女第三次核对她的臂长尺寸。

旋即腰被他揽住,身子猛地一轻,他将她打横抱起,义无反顾地踩进了满地积水中。

天气凉了,凌妙妙就在室内穿着它行走,裙据下面两汪圆月似的光,亮闪闪。

绯红柔软的裙子在他手上叠成一堆,长长的后摆垂在他脚边一晃一晃,阿意艰难地给一对新人撑着伞,踉踉跄跄地跟着慕声的步子走。

表婶鞠躬尽瘁,还带着千里之外给捎来的礼物——一双匣子里装的珍贵绣鞋,两足尖饰以圆润的东珠,行走之间光华流转,据说这鞋连底子都是羊皮做的,柔软异常,只是材料娇贵得很,沾不得水,是凌虞娘家给的陪嫁之一。

少年微掀眼皮,黑眸也让水汽浸得有些湿漉漉的,平淡道:“给你家小姐打着就行了。”

三日之内要结婚,就意味着嫁衣不可能多么精巧细致,刺绣坠珠肯定是来不及了,只得力求裁剪简洁大方。

“噢……”阿意睨着他的神色,将伞倾了倾。

量做嫁衣,就花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凌妙妙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慕声掀开轿子帘,将她塞了进去,弯下的背上浸湿了一片,显出更深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