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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on一直带着他们冲在前边,脚步忽然一停。

随后他回过头,笑着看向时听。

“到了!听听——”

时听猛地一抬头,黄昏之下,那座伫立在她记忆之中、曾描绘在她画布上的火山口,安静地像是回忆里的庞然大物。

静默,安宁,注视着山间发生的过往和此刻。

很美。

他们现在站在一个深坑里,这是在很多很多年前火山喷发之后、由于岩浆冷却收缩然后内壁塌陷形成的地貌。

时听也想起了很多过去在山间乱跑的时候,坑口内岩石和火山碎屑慢慢风化,所以她才能捡到粗粝的晶体、刨到火山灰来作画。她那时候也真是野得很,甚至知道从这里一直走到火山口底下,还能找地下冰洞呢!

那天,她提着布袋子去刨火山灰,兴致勃勃,灵感勃发,可是后来呢?……

她为什么想不起来后来呢?

她后来在跑什么?在拖着什么呢?

“真怀念啊。”

Aron在黄昏下的火山口前,金发被镀上一层光晕,让他立体的脸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圣洁。

他叹了口气,“总算到了。”

Aron转过身走回他们中间,对着时听笑了笑,“听听。”

他的目的也达成了。

这里就是他哥哥让他带路的地方。

虽然他并不清楚,带到这里,就能对祁粲的精神状况有什么改善。但是能为他苦难的哥哥和他的好朋友时听做的事,Aron是很愿意的。

祁粲的视线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一只手在冲锋衣的兜里,捏紧了一管针剂。

但是被脑内自我保护性压制的记忆,正在翻涌,冲破他的平衡。

时听没有注意到,她正好也有事要问Aron,但张了张嘴还是收住了,只能通过祁粲来问。

“你哥,项隽舟?”祁粲唇角带着讥讽。

Aron很坦诚地点点头,“他在项家的名字是这样的。”

他不是很了解A市豪门圈子的构造,但那只是他苦命的哥哥为了在A市活下去而努力适应的身份。

他很优秀,他们的母亲真的很欣慰,也很心疼。

“。”时听几乎可以确定项隽舟在骗这个外国人,甚至都没用心骗。

她比划着手语:

你怎么、确定、他是你哥哥?

他是项凝的弟弟,难不成项凝还是你姐姐啊?!

Aron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东西,认真地说,“他身上有我们丹麦皇家持有的金币,脚背上还有一颗红痣,而且当年在这片山区,没有比他更符合这个条件的人了。等这次结束,他就会和我一起回丹麦,亲自做鉴定,我们的母亲很想念他……”

时听脑瓜子嗡嗡的。

真的确定还能回去吗?

等等,等一等,这熟悉的背锅感。

时听在这糟心的剧情里已经挡了太多口锅,以至于产生了条件反射。

Aron被安插在这里,有意或者无意地帮助了项隽舟,而项隽舟的目的就是搞垮祁粲,这意味着Aron已经是帮凶。

但幕后大boss还有一项贯穿始终的爱好:找人背锅。

而Aron是因为什么来的?因为她——因为陪时听比赛,作为她绘画上的同伴和引路人,并且Aron在明面上和她是最熟悉亲近的。

——「草。」

时听一瞬间有点悟道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圣洁的外国人,想说话,但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声音还在速快速降的,于是只好比划着:我的朋友、他到底、让你来干什么?

祁粲已经回过头,阴冷地拉住了时听,“站我旁边。”

时听感觉到他的手冰得像是被冻死了一样。

Aron却跟着上前伸手,“他说你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到过去的美好回忆——”

“哈哈……”

低冽的笑声终于响起,Aron一回头,看见了那个男人漆黑到可怕的眼睛。

“蠢货。”他薄唇微启。

时听陡然感到一阵寒冷。

——「所以项隽舟到底是谁?我到底在什么时候被他捡到的?」

祁粲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手腕。

情况竟然比他想的还复杂一点,他这小舅舅……

时听意识到她终于触碰到了剧情的核心。

而她和祁粲命运转折的那一天,都和这个人有关——

项家长子、和Aron兄长,这里边至少有一个身份是假的!

甚至更可怕一点的话、两个身份都是假的。

那他是谁?!

哒,哒。

皮鞋声优雅从容地穿过祁氏集团顶层走廊。

这里原本只有集团总裁祁大少和他的团队可以出现,但现在,群龙无首——天之骄子的祁大少,已经被困在当年的深山之中了。

男人轻轻穿过走廊,像是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每一步身姿都尽显华贵。

谁能想到,一个游走在山村地头和狗抢食的小乞丐,如今可以走在这样的地方呢?

运气,实力,缺一不可——项隽舟闲适地想。

如果不是当初一起要饭的乞丐一脸兴奋地告诉他,他家里人要找到他了,他家里是A市的豪门,他要过好日子去了——

他怎么会拔了他的毛囊,剁了他的指头,带着这些上了项家的车?

怎么会通过了检测,成了项家失散的小少爷,高贵聪颖大小姐项凝的亲弟弟。

是啊,他们都是乞丐,年龄也差不多,凭什么他能有那样的运气?

他进入项家之后,这么多年演得很好,他在所有人眼中温文尔雅、聪慧,好像天生就是这豪门里的人。

看,当初那个被他剁了的小乞丐,都不一定能像他表现得这么好。

人的命都是一样的,只是有些人中了血缘彩票,哪有什么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只要有一个身份,项家的家产他就能分得一半,这一辈子谁也不会发现他的秘密。

直到,项凝的儿子出生了。

他单名一个粲字,意为灿烂,光辉。

好像是为了印证这个字一样,他从出生就展示出了异于常人的智慧。

记忆力超群,冷静,理智,神童,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习高中的课本,他是整个项家的心尖,项家家产全部为这个外孙拱手相让;他是项凝最最珍贵的一切,她挣来的一切都要留给他,没有任何人可以抢走。

她在他的大脑深处留下财富秘钥,让项隽舟在无数个深夜抓心挠肝。

可他甚至不借助母亲的资金、就一步步接手了整个祁氏的权柄。

他甚至从没看过路边的乞丐,因为从不把他们当做对手。

凭什么?

凭什么有人生来与狗抢食,有人生来富足多智,被无数人爱着长大。

他的存在,璀璨得让人痛苦。

直到他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欣赏过天之骄子的坠毁…

可惜那一年他因为一个小小的野丫头失败了。

他原以为他的命运也不过如此——却又在那天撞上一个了又来寻亲的金发外国人,问他,你是这里的人吗?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上带着金币、脚背有颗红痣的人?

项隽舟对命运发出了耻笑。他们这些有钱人、这些高贵的豪门、甚至皇室,怎么总是丢孩子……总是给他可乘之机呢?

偷人生,对他而言熟能生巧。

而命运,总是为他额外开门。

就像现在——

祁氏集团会议室的门,面对他向两侧打开。

满屋子都是焦头烂额的祁氏大股东、高层,还有整个A市豪门盘根错节的利益网。

纸已经彻底包不住火,在外界燃烧起——祁粲五年的精神检测报告、祁粲的中毒鉴定书、B省山区发生山体滑坡目前情况未知,祁大少又一次迎来了意外事故——

“祁粲”这个璀璨的名字,再次开始倾覆了。

A市的巨龙要倒塌了!

祁老爷子瘫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刚刚被老管家喂了一颗速效救心丸,一名年轻助理一直陪在旁边,仔细看是姓王的。

项隽舟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已是满脸的焦急。

不光祁家、项家着急,时家和左家也已经快要急疯了,时岩、时晶晶、时听,他们家的三个孩子都在现场!

左家的掌上明珠也非要跑过去凑热闹!

整个A市都在震颤,像是B省的山体一样。

项隽舟看向一张张焦虑的脸,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冷静地组织了四家联合救援。动用所有人力物力,和当地消防一起,一定要把所有小辈们安全地带回来。

“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

最后,项隽舟的手用力握住祁老爷子。

“我亲自去现场,您放心。”

祁老爷子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消息打击到急火攻心,此刻,眼前这张坚定儒雅的脸,就像是他们这些垂老之人的救命稻草。

“隽舟……”

“交给我吧。”

祁氏高层纷纷面露尊敬,在这种时刻,四家不由地对他亲临险境的气节产生了无比的信任。甚至不知不觉地,整个A市豪门圈在这一刻捧起了一个新的核心人物……

项隽舟郑重地向大家点头。

转身,带着正义沉重的使命,大步离开。

飞机起飞,两个小时就能落地B省。

项隽舟神色忧虑,飞机上还有各家派去支援的负责人。

项隽舟拨出了一个电话。

“怎么样了?”他问电话那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