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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专用烤羊的土窑, 姜言意只能在院子里搭了个临时火塘。

今天马屠户送来的几只羊都很肥,一只羊去了皮毛内脏都还有五十斤左右。

姜言意在肉厚的地方改了刀,找了个大木盆用精面粉、盐水、鸡蛋、姜黄、加水调成糊状的酱料, 她店里平日调味用的辣酱都是茱萸酱, 今天为了把羊烤好吃些,她把买回来后一直没舍得用的胡椒粉也拿来调味了。

茱萸的辛辣味比起胡椒要淡一些, 而且没有胡椒的香,所以市面上胡椒贵得咋舌, 哪怕家里有钱的权贵, 也只在逢年过节或是待客的时候, 才会让厨子用胡椒做菜。

不过胡椒虽然也是辛辣味的调料, 名字里也有个“椒”字,跟辣椒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胡椒形似没有张口的花椒粒, 颜色为白色,对生长环境的要求也比辣椒高得多。

姜言意把胡椒粉混入酱料中后,一边把酱料往全羊身上抹, 一边肉疼地感慨:“等我的辣椒种出来了,胡椒就退位让贤吧!”

她就买了那么一丁点, 贵得跟什么似的。

秋葵也学着姜言意的样子往全羊身上抹酱料, 她跟着姜言意学厨有一段时间了。姜言意也是开始教她之后, 才发现秋葵出奇地固执。

学厨入门基本上都是从处理各类食材开始, 刀功自是不必说, 得长年累月地练。秋葵不管学什么, 从动作、姿态、甚至择菜切菜的角度, 都要照着姜言意来,做不到跟姜言意一样,她就不肯学下一样。

这也导致了, 她学东西特别慢,但是基本功很扎实。

姜言意涂好了酱料,又往改刀的口子里也搓抹上精盐,这只羊颇重,她脚又受了伤,便是跟秋葵一起抬着挂上去,怕是一个不注意,就得把全羊摔进灰堆里。

姜言意准备去隔壁成衣铺子找陈大叔帮忙把全羊挂到火塘上方的架子上。

她开了门,才发现店外站着两人,跟门神似的。

这二人是楚昌平身边的亲信,姜言意之前见过,她问:“你们二位在此是?”

二人抱拳道:“我等奉三爷之命,在此保护表小姐。”

姜言意发现街坊邻居都在探头探脑地看,想到自己以后还得再这条街上做生意,她颇有些不自在,道:“你们进来吧。”

她铺子门都关了,这二人还站在门口,看起来怪怪的。

二人有些犹豫。

姜言意便道:“我在院子里烤羊,那只羊颇重,我挂不上去,劳二位帮我挂上去吧。”

二人这才进了店,不过店门一直半开着,这是为了避嫌,省得叫有心人搬弄是非。

有了这二人帮忙,那只烤全羊很快被挂到了火塘子上方,但凡有什么重活累活,也是他们抢着干,姜言意和秋葵都轻松了不少。

这二人一个叫杨岫,一个叫邴绍。前者颇通人情世故,说话的分寸也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后者则像个闷嘴葫芦,基本上只做事,不说话。

姜言意把要下锅涮的羊肉切出来后,剩下的羊排焯水,放入锅中下葱姜、大料、茴香等调料炖煮,煮到骨肉分离的程度才捞起来。

烟熏羊排,最重要的自然是后面烟熏的步骤,考虑到在厨房里熏,烟太大,姜言意让杨岫、邴绍二人把大锅搬出去,在院子里搭了个三脚架把锅架起。

火塘子上方烤着的全羊是一股焦香,炖煮好的羊排则是带着膻味的浓郁肉香。

杨岫和邴绍跟着楚昌平从永州到西州,又从西州回京城,最后再一路逃亡到西州,热腾腾的饭菜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啃得最多的就是又冷又硬的干粮,哪里吃得上这些美味。

此刻光是闻着羊肉味,肚子就已经响了好几次。

杨岫咽了咽口水问:“表小姐,您用这口锅是要煮什么?”

在他看来,煮好的羊排完全是已经可以吃的了。

姜言意正忙着给火塘子里加柴:“把羊排熏一下,味道会更好。劳你们二位各走一趟,去都护府知会舅舅一声,一会儿直接来这边用饭就行。落脚在客栈那边的人也全叫过来吧,正好解决了我店里囤积的这些羊肉。”

二人得了话,一人去都护府,一人则赶紧跑回客栈叫其余弟兄一并过来。

大祸烧热了,姜言意丢了两把茶叶进去炒香,洒上一早就切好的红糖,锅里瞬间冒起了滚滚浓烟,姜言意把箅子放上去,再把筲箕里煮好的羊排全铺到箅子上,盖上锅盖焖一会儿。

锅沿处不断冒出浓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甜味。

秋葵有些担心地指着锅道:“花花,糊了!”

姜言意往火塘子里添了几根柴禾,“没事,烟熏羊排就是这么做的。”

熏制三分钟就可以熄火了,姜言意焖了一会儿才揭开锅盖,糖烟一股脑涌出去后,箅子上的羊排色泽金黄,仿佛是浆过一层糖衣,但因为是烟熏的,色泽更自然些,瞧着也更漂亮。

姜言意扯下一小块肉尝了尝,满意点点头:“就是这个味!”

羊肉的肉质细嫩,水煮前已经煮入了味,后面烟熏则多了一股茶香和甘甜,烟熏的甜度恰到好处,并不会让人觉得腻。

她一回头见秋葵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狂咽口水,好像一只得不到骨头的小狗,姜言意又心疼又好笑,掰下一根羊排递给她:“尝尝。”

羊排煮得软烂,轻轻一碰就骨肉分离。

秋葵拿起羊排开始啃,好吃到舍不得把羊排从嘴里拿开、腾出半点空隙说话,只能睁大着一双黑溜溜的眼冲着姜言意狂点头。

*

傍晚吹的是东风,院子里熏羊排的香气全往封府那边飘去。

封府的下人闻着这股味,都忍不住咋舌:“隔壁姜掌柜今儿又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怎这般香?”

邢尧端着厨房热好的药膳从檐下走过,面无表情看了说话的两个小厮一眼:“嘟嚷些什么?”

“邢护卫。”两个小厮行了礼,战战兢兢垂下头去。

邢尧道:“下去吧。”

两个小厮这才如释重负,快步离开。

邢尧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往姜言意铺子方向望了一眼,也忍不住道:“真香。”

书房里,封朔和一众幕僚还有楚昌平也刚谈完要事,众人陆陆续续出了书房,都闻到那股带着焦甜气息的肉香,狠吸了几下鼻子。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封府的厨子在备晚膳,好一番夸赞。

楚昌平是最后一位离席的,他刚走到门口,就碰上候在外边等着传话的小厮。

“楚大人,府外有您的人让传个口信,让您一会儿去姜记古董羹用饭。”小厮脸上堆着笑。

“有劳。”楚昌平向小厮点头致意,他原本心事重重,闻到空气中这股香味,腹中竟也生出几分饥饿来。

楚昌平刚离开,邢尧就提着装了药膳的食盒进屋:“主子,该吃药膳了。”

封朔早年失了味觉,因此嗅觉比常人更敏锐,他坐在书案后看着布防图问:“她今晚做的什么菜?”

这个她,自然是指姜言意。

邢尧想起在外边吹风带过来的那一阵肉香,咽了咽口水道:“好像是烤全羊,还熏了羊排。”

封朔看着摆在自己跟前的药膳,突然半点食欲也没有了。

*

楚昌平的十几名亲信在姜言意店里坐了两桌,铜锅里的高汤沸腾着,可以随时涮羊肉,桌上摆着几大盘切好的烤全羊和羊排,一群人哪里吃过这等好东西,吃相说是狼吞虎咽也不为过。

姜言意怕肉吃多了容易腻,还用烧烤架烤了几份蒜蓉茄子。

楚昌平看着她娴熟的翻烤手法,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这个外甥女了。

他道:“舅舅记得你从前下厨,拿刀都拿不稳。”

姜言意也知道自己这厨艺跟原身相差颇大,她道:“在军营里那会儿,我在火头营当过一段时间的帮厨,灶上烧菜的师父收了我做徒弟,我想着有门手艺总能讨个活路,便跟他学了这些。”

她确实拜了李厨子为师,此话不假。

楚昌平听她轻描淡写几句带过,却能想象她那段时间过得有多艰难,嘴里的羊肉很香,但楚昌平只觉像是含了一片黄连,苦得厉害,他道:“阿意,你受苦了。”

姜言意把烤好的茄子放进盘子里端过去,“舅舅别这般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总以为在院子里抬头望见的四方井就是天,如今在西州经历了诸多,也算见识了一番天辽地阔,不再拘泥于过去的种种。从前我做错了许多事,有些惩罚是我该受的,只是害了言归……”

若是没有原身使计坏女主清白,原身的弟弟也不会被皇帝迁怒,叫人打断了腿。

她是借原身的身体才能再活一次,原身的亲人,她也当自己的亲人看待。

说起这个话题,气氛难免沉重。

楚昌平拍了拍姜言意的肩:“有些事不是你的错,不要全揽到自己肩上。言归很担心你,若不是如今楚家被皇帝严密看守着,他当给你寄信来的。”

姜言意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她问:“他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我离开京城时情况紧急,还未亲眼看过言归的伤,但听闻,他两条腿的膝盖骨都被敲碎了,这辈子估计是站不起来了。”楚昌平说这话时嗓音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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