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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仆笑呵呵答:“池塘里藕叶太密了,割掉一些,里边的鱼才长得好,方才厨房那边还要了些过去,说是晌午做荷叶鸡。”

这个时代纸张金贵,不少货郎包裹货物都是用干荷叶,下人们割掉荷叶后便也没扔,打算洗干净晾干后留着以后用。

荷塘边有风,刚割上来的荷叶格外清香,秦筝听说中午有荷叶鸡吃,顿觉腹中有些饥饿,道:“那再蒸些荷叶竹筒饭。”

新砍的翠竹,砍掉一端的竹节洗干净了往里边下米和水,用荷叶封口在炭火上烤熟,将荷叶和竹子的清香全都收进了米饭里。

再用半肥半瘦的腊肉和着切碎的香菇炒一炒,竹香、肉香、荷香、饭香全都有了。

楚承稷在吃食上一向不铺张,他和秦筝二人用饭,厨房那边也习惯了只备四菜一汤。

天气一热,没什么食欲,厨房老师傅特意煲了一锅酸萝卜老鸭汤开胃。

快到中午时,楚承稷才从前院回来,下人端着饭菜进屋布膳,秦筝亲自给他盛了一碗老鸭汤。

楚承稷喝了两口汤,用饭时,不出所料地夸了句:“厨房今日做的这饭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边上的老仆笑道:“饭是娘娘亲自做的。”

楚承稷便看了秦筝一眼。

秦筝不太好意思,屏退了老仆才道:“见你回来后心事重重的,怎么了?”

他不在的这月余,青州大小事务都是秦筝经手的,没发生什么大事,秦筝猜不出他从前厅回来后兴致不高的缘由。

楚承稷给她夹了一箸菜,漫不经心问了句:“岑道溪此人,你以为如何?”

秦简和秦夫人抵达青州时,他已往孟郡去,岑道溪是秦筝代为接待的。

秦筝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问,如实道:“岑先生与其他幕僚虽少有交好的,但和宋大人谈及治水赈灾,宋大人称他‘言之有物’,想来是个有真才实干的,殿下劫了孟郡运粮军队后,也是岑先生出奇计,让杨将军谎称是带了一万人马,将朝廷蒙骗了过去。”

楚承稷面色还是不辨喜怒,秦筝也有些摸不清他心思了,问:“有人同殿下说了岑先生的是非?”

楚承稷不答,吃完碗中最后一口饭放下了木箸,道:“听说你要去元江一带,我明日同你去。”

秦筝原计划是带宋鹤卿、岑道溪和几个懂河道治水的官员一起去。

宋鹤卿在地方任职时协助过河运使治过水患,对元江一带颇为了解。

岑道溪这些日子往元江上下游都跑得勤,元江的分支流域流经的州府地势,他全亲自跑去看过。

说他是为了治水么,又不像,毕竟那些没泛过洪灾的河流他也去看了。秦筝和宋鹤卿都旁敲侧击问过他,但岑道溪嘴严实得很,只言是为了防止往后青州水患,。

夏季暴雨频发的阶段都过去了,大渡堰和鱼嘴堰的水库里都已经蓄满了水,哪还有什么大雨会造成水患?

其他幕僚嘴上不说,可心底都对岑道溪嗤之以鼻。

秦筝虽然也不太理解岑道溪为何一直在查元江附近的河道地势走向,但凭借他先前献计展露出来的才华,又总觉着岑道溪所做的事,是有他自己道理的,只是还不到时机说。

此刻楚承稷突然说要陪她去元江,秦筝颇为意外:“勘测河道,确定开挖暗渠的位置,少说也得三五天才能走完整个青州境内的元江,不耽搁你回孟郡?”

楚承稷突然说了句:“我刚回来,阿筝就盼我走?”

秦筝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总觉得楚承稷这话怪怪的。

楚承稷避开她的视线,“我下午去书房看些卷宗。”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甚至在走前还帮她把一缕碎发别至耳后,语调很温和:“在这边静不下心。”

听起来似乎冠冕堂皇了,但秦筝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

自从主屋这边置了书橱和书案后,楚承稷几乎就没去过书房办公。

以往他忙时就在书案那边处理公文,得闲时便不嫌热地跟她挤在竹榻上一起看书,那时他怎么就能静下心来?

楚承稷离去后,秦筝命人偷偷召来宋鹤卿,问今日议事都发生了何事。

宋鹤卿一五一十全说了,秦筝只觉更奇怪了,楚承稷过问的都是些公事,那他回来后反常是为何?

宋鹤卿似想起了什么,道:“殿下听闻有名幕僚酒后闹事,找老臣要了那姓陈的所作的诋毁您的文章,又问老臣,您是否器重岑大人。”

秦筝感觉自己找到了那么一点苗头,却又觉着不可思议,她问:“宋大人如何回复殿下的?”

宋鹤卿道:“岑大人乃栋梁之才,娘娘虽是女儿身,却有男儿志,一片惜才之心罢了。”

那名幕僚诋毁秦筝的文章,被及时截下了,旁人只知他斥骂秦筝不该干政,讽岑道溪沽名钓誉,却不知他还编造二人有首尾。

秦筝心中顿时明了,对宋鹤卿道:“我知晓了,多谢宋大人。”

宋鹤卿连道不敢,又说:“殿下是爱重娘娘的,赏了岑大人,又亲去大狱审了那姓陈的幕僚。”

当时宋鹤卿就在刑房外,那几乎掀翻整座地牢的惨叫声,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几分毛骨悚然。

送走宋鹤卿后,秦筝一个人在房里枯坐了一阵,才重新梳妆,拿了些解暑的瓜果给楚承稷送去。

她敲了两声门,里边没人应声,稍作犹豫,便直接推门而入。

楚承稷坐在案前,跟前摆着一份卷宗,可一旁笔枕上的毛笔尖儿上,连墨迹都是干的,显然是出神好一会儿了。

听见声响,他才抬眸往门口看去,“你怎过来了。”

秦筝把果盘放到他案前,“给你送些消暑的瓜果。”

瓜果送到了,她却并不走,认真地看着他温凉的一双眸子:“殿下是在生我的气?”

楚承稷垂下眼皮,神色有些淡:“没有。”

秦筝抿紧了唇:“殿下若实在是介意旁人一句诋毁,今后青州大小事宜,我不再过问便是。”

她转身要走,却被楚承稷轻易就钳制住了手臂。

“我说了,没生你气。”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在一寸寸收紧,他有些破罐子破摔一般地道:“……且当我是在气我自己罢。”

秦筝不解。

楚承稷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将她完全拥在怀里,心底的躁郁才平复了下去:“大概是有些不可理喻,但看到那篇文章,听说你屡屡维护岑道溪,我心底……确实不太舒服。”

秦筝正想解释,楚承稷却先她一步道:“我自然知晓你们除了议事,其他时候面都不曾见过。”

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可介意就是介意,你没错,岑道溪也没错,问题出在我身上。”

“我自己钻了死胡同,等我想清楚就好了。”

能让他屈尊解释到这份上,已是不易。

秦筝神色顿时古怪起来,这人吃醋了,竟是这样一副德行的吗?

她试着开解他:“我对宋大人更信任些也更倚重些,殿下可介意我与宋大人共事?”

楚承稷神色变得比秦筝还古怪。

秦筝又道:“我也器重王彪将军,赵逵将军,殿下会因他们烦闷么?”

楚承稷:“……不会。”

秦筝放柔了声线:“岑先生在我眼中,与宋大人,王将军,赵将军,无甚差别。”

虽然不想承认,但楚承稷确实觉着心头舒坦了几分,他看着秦筝道:“岑道溪年轻有为……”

顺毛撸哪能撸一半放弃,秦筝打断他的话:“岑先生长我兄长五岁,今年二十有六了。”

言外之意不年轻了。

秦筝不觉年龄有什么,但古人十几岁就谈婚论嫁,岑道溪二十有六,在这个时代的确已算不得青年才俊。

她本以为这样说总能把人给哄好了吧,毕竟他和秦简同岁。

怎料楚承稷听完,原本缓和了几分的脸色直接僵回去了。

不懂自己怎么顺错毛的秦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