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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粮仓被烧的消息传回陈营,沈彦之撑在案前的一双手青筋凸起,一双眼隐在阴霾中,语调森然:“你是说……安元青烧了邑城粮仓?”

从邑城赶回来报信的小将被他这模样吓到,嗑嗑绊绊回话:“那支军队打的永州旗,是安元青的军队没错……”

“安家,好啊,好得很!”沈彦之怒极反笑,“既然安家自寻死路,本世子就成全他们!”

若只是邑城粮仓被烧,沈彦之兴许还会怀疑一二,可不久前大皇子的幕僚才拿着大皇子的信去找过安家,这显然是安家得知真相后,倒戈了前楚太子。

……

陈军围了安府,领兵的头目带着手底下的将士在府上横冲直撞,四处搜寻。

“你们这是干什么?”老管家出声喝止,却被一剑刺穿了腹部,踢到一旁。

闻声出来的安家母女瞧见这一幕,皆是吓得白了脸。

安夫人强装镇定喝问:“尔等闯我府邸,杀我仆役,沈世子知晓吗?”

兵头视线在安夫人母女身上来回刮巡,狞笑道:“正是世子让我等前来捉拿你安家逆贼的!安元青那老匹夫,竟敢愚弄世子,暗中投靠了前楚太子,带兵火烧了邑城粮仓,世子要拿你们祭旗呢!”

安夫人神色一变,怒道:“你血口喷人!我安家老小皆在坞城,我家将军岂会弃这一家老小不顾?”

兵头冷笑:“你们和大皇子的勾当,真以为世子半点不知?”

他对着身后的兵卒们重重一挥手:“给我拿下!”

安夫人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全是怒意:“满口胡言!大皇子害我安家至此,我安家同大皇子能有什么勾当?”

若妍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兵头听见安夫人的喝问,只是冷笑:“这是坞城,你们安家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瞒不住世子的耳目。”

安夫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把目光投向安若妍时:“妍儿?”

安若妍脸色发白,不敢看安夫人。

兵卒前去捉拿她们,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勉强抵挡一二,但终究是寡不敌众。

安若妍心知带着安家所有人是逃不出坞城的,对一直护在自己身前的小厮道:“钺奴,你武艺高强,你杀出去给我父亲报信!”

“可是……”名唤钺奴的男子眼神挣扎。

“可是什么,快走!”安若妍冷喝。

男子最后看了安若妍一眼,狠了狠心,只身杀出重围,攀过院墙逃了出去。

兵头恼道:“快追,抓到后格杀勿论!”

安府余下的几个护卫纷纷被撂倒后,安家母女两都被押上了囚车。

安夫人看着女儿:“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安若妍知道自己当日之举闯下的祸,兴许会赔上整个安家和她外祖陈家,纵使再有城府,也不过一二八年华的女子,忐忑道:“母亲……大皇子的幕僚是来过府上,送来了一封大皇子的亲笔信。抓我们来坞城为质,一开始就是沈彦之提议的……”

安夫人重重给了安若妍一耳光:“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早些与我说?”

安若妍哽咽道:“母亲身体状况不佳,我本是不想让母亲为这些事烦忧……”

安夫人打断她的话:“大皇子的幕僚呢?”

安若妍道:“我怕节外生枝,让钺奴将人杀了,把尸体扔进了后院的枯井里。”

纵使安家陷入如今的局面是当日沈彦之出的奸计,可最终采用计谋的是大皇子,为了套牢安家,妄图迫她为妾的也是大皇子。

安若妍清楚大皇子是想看安家和沈彦之反目,才偏不遂大皇子的意,又怕沈彦之那边察觉他们已经知道了真相、着手对付她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大皇子的幕僚。

安夫人痛心疾首道:“糊涂!沈彦之的人瞧见了大皇子的幕僚进安府的门,却不见人出去,你以为他会作何想?”

那幕僚登门拜访甚是隐蔽,安若妍也没想到沈彦之竟是一直派人盯着她们的。

“会……会以为我们包庇了大皇子的幕僚?”意识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成了一家人的催命符,安若妍有手脚阵阵发冷:“我没写信告知父亲此事!火烧邑城粮仓的事一定是沈彦之为了对付我们,强加给父亲的罪名!”

她似乎又看到了一线生机,神色激动对安夫人道:“母亲,我们还有救,只要见了沈彦之,告诉他我们一早就杀了大皇子的幕僚,为了安、陈两家的助力,他不敢在这时候对我们下毒手的!”

安元青为人正派,先前因家眷在大皇子手中为质,被逼无奈才前去楚营诈降。

后边沈彦之控制了大皇子,安夫人牵头陈家和沈彦之结盟,告知安元青的也是沈彦之出手救了险些被大皇子强娶为妾的安若妍,救安家人于水火,安元青有恩必报,这才继续为沈彦之做事。

若是让安元青知晓当初让自己家眷为质,是沈彦之策划的,他必忍不了这口气。

安夫人深知丈夫的秉性,看着痛哭不止的女儿,眼底已是一片绝望:“大皇子会派人来府上递信,就不会给你父亲递信么?我早同你说过,聪明是好事,可也别自负聪明,你为何就是听不进去……”

若能早些知道这些事,便是安元青不愿再为沈彦之所用,她们在沈彦之发现这一切之前,寻机会早早地离开了坞城,也比现在为俎下鱼肉强。

大皇子除了派人给他们送信,还给安元青也送了信,这委实是安若妍没能想到的,她哭得不能自已:“母亲,我错了……”

安夫人把头转向一边,兀自垂泪:“是我错了,我不该教你这些。”

她是世家女,为了替家族拉拢兵权,嫁了一个不解风月的军中莽汉,安元青性子直,娶了她才磕磕绊绊习完了千字文,更别提吟诗作画。

他们之间素来没多少共同话题,安元青敬重她,觉着她才情斐然,女儿出生后,旁的人家都是寻嬷嬷教导女儿女红礼仪,只有他,早早地给女儿备下墨宝,欢欢喜喜同她说,希望女儿也能跟她一样读书识字。

“女儿像你才好。”这是安元青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却不知看似温婉的安夫人,骨子里有着世家女的骄傲,哪怕为他生儿育女,心中却仍不喜这个粗鄙的丈夫。她教女儿时,也不止教女儿诗词歌赋,世家贵女该有的城府和冷漠,她一并教给了女儿。

这一刻,安夫人心中突然升起几分悔意。

安元青不是她中意的丈夫的模样,却也护了她半辈子。

……

孟郡。

楚承稷原本让安元青率永州军攻打邑城,安元青将楚承稷的作战计划告知沈彦之后,奉命前来攻打孟郡。

孟郡作为江淮一带的粮仓,城防本就坚固,城内驻军三万,连青州被围,都没派出一兵一卒前去援助。安元青的两万永州军过来,无疑是踢到了铁板。

他先前在楚营,虽见林尧得楚承稷重用,但听闻他是山贼出身,又年岁尚浅,也没什么出名的战绩,并未将其放在眼里。

在孟郡城门下方叫阵,同林尧交过几次手后,安元青才意识到自己这次不仅是踢到了铁板,还赤脚踩中了铁板上的铁钉子。

强攻的话强攻不下,叫阵了对方出战他们又打不赢,只能把城围了干耗着。

关键是林尧还嘴欠,每天一上城楼督战,就能骂他大半个时辰不带喘气的。

“安元青你个龟孙王八犊子!李家那薄情寡义的无道小人,有什么值得你效忠的?亏得你当日前来投诚,殿下还让火头营炖了酱肘子款待你!”

“军营里吃的猪肉,都是将士们搭猪圈自个儿养的!你吃了你不心虚吗?”

“还有那米,也是太子妃娘娘带着将士们开垦田地种出来的!你个杀千刀的白眼狼,诈降就诈降,还白吃了这么久将士们种出来的粮食!你良心喂狗了啊?”

“李信那两个狗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他那大儿子,为了给自己开脱,把兵败之责全推到了他岳丈韩将军身上,怕受牵连,还丧尽天良地休了他发妻。韩将军是他岳丈他都能做到这份上,你为这样的畜生效力,不怕步韩将军的后尘?”

……

被骂了几天,后来只要林尧一站到城楼上开嗓骂人,安元青就在军帐里默默用棉塞把耳朵塞住。

他先前只知道楚营里有两个文臣不能惹——秦简和岑道溪,这两文化人怼起人来,祖宗十八代的骨灰都会被礼貌地请出来溜一遍。

现在他名单上多了一个不能惹的人,安元青想不通,作为一个武将,林尧骂起人来这嘴皮子怎么这么利索?

比起别处硝烟弥漫,孟郡唯一有战火迹象的,大概就是林尧每日在城楼上叉腰骂阵。

两方将士都觉着迷惑,素来是围城的一方叫阵开骂,怎么到他们这儿全然反过来了。

倒也不是安元青怯战,他心知自己手上这两万人马攻不下孟郡,与其双方拼个你死我活,损兵折将,还不如只围着孟郡,等沈彦之那边打下青州,哪怕他没拿下孟郡粮仓,但没让孟郡出兵前去青州支援,那也算无功无过了。

这样诡异的平和局面,在安家小厮找来孟郡时,被彻底打破。

得知沈彦之抓了自己妻小老母,安元青暴跳如雷:“我一直按他沈彦之的计划,围困孟郡,他何故为难我妻小老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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