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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谁又稀罕你的“责任”。

他陡然间觉得无地自容。

陈清雾伸手,轻轻将他肩膀一推。

他却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孟祁然感觉到那对抗的力量消失,她手臂垂落了下去。

但是,她并没有来回抱他。

许久、一直都没有。

他意识到,不管是深夜的萤火虫;花掉人生挣的第一笔钱,带她去游轮上看烟花;或是飞二十小时,赶她生日的第一句祝福;把所有赢得的奖杯都送给她;花三天三夜为她写歌……

这些,统统都无法再获得她的回应了。

他此刻赤手空拳、一无所有。

许久,孟祁然颓然地松开了手。

几乎没再看她,他转身飞快朝外走去。

陈清雾目送他的身影。

以前赵樱扉问过她,究竟喜欢孟祁然什么。

她十六岁那年,被学校有个男生纠缠,推搡间她摔下台阶,左臂骨折。

那时候在医院住院,烦闷得要死。

夜里护士查过房,住院楼进入休息时间。

她不知道祁然是怎么躲过护士站的人混进来的。

他带了她最喜欢吃的学校门口那家烤榴莲,他最讨厌榴莲,嫌弃地递给她,说,不懂她怎么会喜欢吃这么臭的东西。

那天恰好是祁然滑板比赛的日子,他得了冠军,她没看到,捧着烤榴莲更觉得委屈,说住的双人间,又不能拿出来吃,会干扰到旁边那床的。

祁然想了想,就说,我们下去吧。

她没那个胆,说被抓到就完蛋了。

祁然说没事,家长要骂也只会骂他。

于是,她穿上了祁然的外套,被祁然像个高级特工一样,带出了住院楼,没有被任何一个护士抓住。

就在住院楼的空地前,祁然卸下了绑在自行车后座的滑板。

她一边啃榴莲,一边坐在VIP座近距离欣赏他的独家演出。

祁然轻盈矫捷,像一阵风,有一个瞬间,他连同滑板在空中一个背跃,滞空时间那样长,简直像是飞起来了一样。

她看得呆住,好像心脏也跟着飞了起来,是那只九岁时抓住的蝴蝶,飞进了她的心脏。

陈清雾看着孟祁然的身影走出了大门,消失于夜色。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眼里还是泛起雾气。

心口处空空荡荡。

那里曾经栖息着十六岁那年汹涌的风。

她捉住又放生的蝴蝶。

/

两周后,陈清雾联系孟弗渊,安排赵樱扉跟他们会面的事。

孟弗渊微信上回复说跟一家风险投资公司约了会面,无法亲自去接,但派了司机过去。

赵樱扉的要求,说想顺便去他们公司参观一下,她不怎么喜欢在饭局上跟人聊专业的事。

到时,是裴卲来接待。

上次开明黄色保时捷上山喝茶的裴卲,这次更有惊人之举——他将一头头发,染成了奶奶灰。

但因为长得不赖,这头发他竟驾驭住了,只是配合他身上荧光色涂鸦的T恤,显得非常幼稚,一种追赶潮人流行但偏偏东施效颦的戏谑感。

赵樱扉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轻声对陈清雾说:“他真的是创始人?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吧。”

裴卲相当自来熟地伸手,“幸会幸会,我叫裴卲。您贵姓?”

“赵樱扉。”赵樱扉懒得伸手。

裴卲也不尴尬,收回手笑呵呵问道:“草长莺飞的莺飞?”

“又不是要发论文署名,不必知道那么精确吧。”

陈清雾了解赵樱扉的性格,生性不怕得罪人。

这话实则多少容易让人难堪。

哪想到裴卲竟认可地点点头,“名字是重要隐私,是得保护好。”

裴卲又问,是先参观,还是先歇一会儿。

“先参观吧。”

他们公司在科技园区,独占了一栋三层小楼。

二楼整整一层,归研发部所有。

中央大厅四面玻璃,里面摆设着一具机械臂,有人正在里面操纵计算机进行调试,那机械臂根据指令,灵活地做出各种反应。

裴卲说:“这是我们的一代产品。几年前的算法了,只能辅助难度系数不高的外科手术,更精准的就有点抓瞎。”

赵樱扉多看了裴卲一眼,因为觉得他说起正职工作倒显得有些严肃,让他据说是TOP2院校毕业的身份,多了几分可信度。

裴卲继续往前走,拐过一个弯,走廊两侧是毛玻璃隔绝的房间。

“前面是硬件研发部门。”裴卲说,“赵小姐你看要不要进去看看。”

赵樱扉说:“我来不就是为了看这个。没什么要保密的吧?”

裴卲耸耸肩:“目前的研究成果,免费发出来都没人看。”

戴好口罩,两人随裴卲进去。

那里头窗明几净,整洁井然。

赵樱扉逛了逛,随口赞道:“不错,你们蛮舍得在设备上花钱的。”

“之前都是交给第三方代工的,后来我们跟园区有个公司合作,成立了自己的硬件研发部门。之后投入量产,再找企业代工。”

“你们现在搞不定的是哪个部分的材料?”

“你可以理解为’指尖’的部分,目前硬件、芯片和电控传动系统三者配合不是特别好,很多精细操作都无法实现……”

于是,陈清雾眼见着赵樱扉立即和裴卲投入了热烈的专业讨论。

她只到高中水平的理工科知识,已不足以支持她听懂两人满口的专业术语。

聊了十来分钟,赵樱扉意犹未尽。

但裴卲不是材料学专业的,没法再深入陪聊,就说到会客室去,他把负责这块的工程师叫过来继续讨论。

三人移步会客室。

裴卲叫人来倒水,随即自己出去找人。

会客室布置得很讲究,观叶植物,真皮沙发,木质茶几,上面摆着烧茶的器具。

过来招待的员工笑问:“二位想喝点什么?”

赵樱扉:“给我柠檬水就行。”

陈清雾看了看盘子里整齐收纳的茶叶罐,“你们都有什么茶?”

那员工说道:“各种种类基本都有。我们孟总平常喜欢喝茶。”

陈清雾心念一动,“那他最喜欢喝什么?”

员工笑说:“孟总只喝雾里青。”

陈清雾一怔。

她这样问,实则更希望得到否认的回答。

然而这位员工的语气,比那天裴卲的随口一提,更要笃定。

赵樱扉说:“这个茶名跟你名字好像啊清雾。”

陈清雾心说,不要再提醒我了,我知道!

员工察言观色,笑说:“那就给两位泡雾里青尝一尝?”

说完,他转身打开了一旁的胡桃木餐边柜,从里面拿出一套茶具,“孟总一般会拿这套茶具招待贵客。”

他将茶具拿清水涮了涮,放在桌上,又去拿茶壶接水烧水。

陈清雾看着那茶具,一下顿住。

化成灰都认识,那肯定是夸张的说法。

但摔碎了都认识,这话不假。

因为这套茶具,就是她自己烧的——那还是在翟老师那儿工作的时候。

那时正逢工作室成立十周年,翟靖堂有意栽培学生,就叫他们做一套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他拿去放在自己的靖南堂官网上售卖。

陈清雾自感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也是水平有限,因此只在自己的朋友圈转发过十周年的作品总结,而没有提官店售卖的事。

后来,翟老师喜气洋洋地通知他们,那一批作品都卖出去了,鼓励他们前途无限未来可期。

那是冠以她自己名字的作品,第一次在商业市场上流通。

说不好奇买家是谁,那一定是假的。

但出于对客人隐私的尊重,她按捺住了去找官店运营询问的冲动。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不期而遇。

赵樱扉手肘轻撞她一下,“发什么呆?”

“哦……没事。”

茶刚沏好,裴卲带着那负责材料科学的工程师过来了。

茶室一时间又变成了学术研讨会。

不知不觉间,一下午过去。

裴卲说:“饿了没?要不换个地方继续聊?孟总订好座了,叫我直接带你们过去吃晚饭。”

孟弗渊定的地方在附近商圈,米其林二星的高级法餐厅。

他们到了一会儿,孟弗渊才姗姗来迟。

他穿一身比平日装束更显周正的套装,骨架清正,气度斐然,走过来时只叫人觉得周遭都光耀了几分。

服务员挪开餐椅,他没立即坐下,而是向着赵樱扉伸手,“幸会。非常感谢你今天拨冗过来指导。我叫孟弗渊,公司的另一位负责人。”

赵樱扉几乎是不知不觉地伸手,愣愣地跟他握了握手。

孟弗渊这才坐下,解开了衣袖扣子,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抱歉,下午有事刚刚结束。”

裴卲说:“谈得怎么样了?”

“约了下次一起打球。”

“那就是有戏了。”

餐厅是套餐制,无需点餐。人已到齐,裴卲吩咐服务员通知上菜。

上前菜的时候,赵樱扉稍稍凑近陈清雾,“他就是孟祁然的哥哥?”

“嗯。”

“他俩长得不像啊。”

陈清雾细想了一下,“好像是的。”

“他气场有点吓人。”

“没有,他人挺好的。”

两人不好继续窃窃私语,各自坐正。

孟弗渊这时看向公司的材料科学工程师,问道:“下午带赵小姐参观,聊得怎么样?”

裴卲说:“吃饭就吃饭,少聊工作。”

“……”

陈清雾不禁莞尔。

好难见孟弗渊吃瘪的时候。

后面话题,也就不再围绕工作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