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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陈清雾重重点头。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似是从一个闷着的罐子里面发出, 那种动容的心情,因为这套瓷器,当然也不单单因为瓷器, “……如果我有生之年能够做出这样一套作品,我会觉得就此收官也没有遗憾了。”

“喜欢就好。”孟弗渊轻吁一口气,仿佛连日舟车劳顿的疲惫尽数消解。

“既然是你朋友祖母自用的瓷器, 说服他割爱一定不容易吧。”陈清雾说。

“还好。因为你和老人家的理念一致。这套瓷器他们一直闲置在橱柜里,自从她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

“那好浪费。”

“我也是这样劝他。”

陈清雾笑着,声音几分郑重:“我一定会一直延续它们‘被使用的后半生’。”

这样漂亮的器物,到她这样惜物的人手中,也算是一桩归宿。

孟弗渊点了点头,目光轻落在她脸上, “我来的时候你好像在工作,打扰你没有?”

“哦……没有没有,在随便做一点东西练手。安姐介绍了她的朋友给我,还在对接需求的阶段, 暂时不会开工。”

孟弗渊往旋转台上看去。

那上面有只还没成型的东西,又似碗, 又似马克杯。

“赵樱扉下午来玩,自己随意捏的。她有时候论文写得不顺,会来我这里玩陶泥解压。”

孟弗渊沉吟:“我能否试一试?”

“当然可以!”陈清雾见孟弗渊有几分踌躇,便说,“你可以先去洗个手, 我来准备一下东西。”

孟弗渊走到洗手池前, 挽起衬衫的衣袖,拧开水龙头。

水浇下来时, 他看见自己小指上的尾戒,担心一会儿弄脏,或是影响捏制,犹豫了一瞬,将其摘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岩石台面上。

陈清雾先将庄世英女士的那套瓷器收纳起来。

随后清理木质的工作台和手动旋转台,再拿切割丝,切下了两块大小均等的陶土,最后取来两只塑料盆,接满清水放到一旁。

准备工作大致就绪。

孟弗渊在工作台后的矮凳上坐下,两手摊开着,似在等待“陈老师”的下一步指导。

陈清雾在他对面坐下,拿了一块陶土递给他,“有没有想做的东西?”

“杯子。”

“那这块大小差不多合适的。”陈清雾自己拿起剩下的那块陶土,在木板上轻摔了一下,“渊哥哥你之前玩过陶艺吗?”

“没有。”

“纯新手泥条盘筑或者直接用手捏制都可以。泥条盘筑衔接的时候相对麻烦一些。”

孟弗渊拿起那块陶土,依然有些不知如何起头,“直接捏?”

“先揉一下泥。这样……”

孟弗渊看向对面,她两手团住陶泥,将其往下朝两侧挤压,随后往前旋动,再往下……如此重复。

“这样叫羊角揉。今天不需要上电动拉坯机,所以稍微揉一下就好……”

孟弗渊试着操作。

陈清雾观察他的动作,“发力点主要在这里,手掌大鱼际的部分。”

孟弗渊点了点头。

大抵学霸自带学什么都极易入门的属性,很快孟弗渊就揉得有模有样了。

陈清雾忍住了没有夸奖,因为上次她夸赵樱扉“好棒上手好快”的时候,被她嫌弃语气像是幼儿园老师哄小孩。

陈清雾指导孟弗渊将陶泥先捏作球形,而后找到中心位置,按压下去。

“这样,边转边捏,把开口捏大,边缘捏薄,往杯子的形状去塑造……”

孟弗渊一边观察她的示范,一边照做。

然而眼睛学会了,手却没有。

那些在她手里无比听话,三两下就捏出了水杯雏形的陶泥,到了他这儿,却野性难驯。

“不用转得太快,慢慢来没关系,捏的时候可以用整个指部发力,不要单用指尖的力量,容易不均匀,到细节调整的时候再多用指尖。”

担心坐在对面的孟弗渊看不清操作细节,陈清雾起身,走到了他身旁,将自己手里的泥坯,拿到他面前去示范。

一股清淡的香气,像是某种白花浸在冰块未消的河水之中。

余光瞥见她捋在耳后的一缕发丝垂落下来,孟弗渊稍稍屏息,绷紧了神情,只注视着她手上的动作,同时跟做。

陈清雾低头观察他的动作,“……差不多是这样,慢慢一步一步把杯壁捏薄捏均匀,如果觉得有点干,可以用海绵沾水滋润一下再捏。”

她启步,重回到对面坐了下来,暗暗地呼出一口气。

孟弗渊这样一个玉质金相的人,本就存在感强烈,何况窥得他的心意之后。

单单要在他的视线里维持平静,都显得那样费力。

试过了,发现自己终究做不到若无其事。

操作要点基本就这一些,后续端看操作领会。

因此,宽敞明净的工作室里,无人再说话,只有旋转台轻转的声响。

这种寂静更让人心慌。

陈清雾抬头,朝对面看去。

孟弗渊正低着头,神情专注,几分严肃。

然而,他却在她抬头的后一瞬,似有所觉地抬眼。

陈清雾惊得立即垂下目光。

心神稍定,暗自深呼吸数次,陈清雾终于出声:“渊哥哥。”

孟弗渊稍稍抬头,“嗯?”

陈清雾目光更低,“……你有喜欢的人吗?”

孟弗渊动作一缓,“有。”

陈清雾缓而重地从胸腔里推出了一口气息,听见自己的声音,好似伴随了细微的嗡鸣,“……是我吗?”

一霎死寂。

有淡淡的难堪浮上来,不是难堪于自己或许是自作多情。

而是难堪于,正是笃信即便自作多情,孟弗渊也不会给自己难堪,所以她才开门见山。

像在利用他的高风亮节一样。

陈清雾无法判断这一瞬的静默,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久得她疑心时间也已跟着凝滞。

“是。”

那声音微沉,却似有种掷地有声的坦荡。

陈清雾眼皮一颤,心脏也跟着失速数秒。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正视孟弗渊。

他两手轻握着那只泥杯,也正注视着她,那表情过分的冷静,使她无法判断,他此刻正在想什么。

她只能深呼吸,将这几天已经想好的话,一一说出口:“……我担心是自己多想了,所以想跟你做确认……”

“你没有多想,清雾。”孟弗渊声音平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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