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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华点着头,说:“是,这孩子根骨极好,和你少年时有得一比,为师仍记得你少年时我刚收你为徒时的情形,那时你不过十四五岁,明明根骨极好,却满身疾痾心疾缠身,瘦弱的活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那时……”

“师尊!”秦拂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她淡淡道:“既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师尊就不必再说了。”

墨华猛然顿住,定定的看着她。

秦拂不避不让。

若是从前墨华这样和她追忆往昔的话,她乐得彩衣娱亲。

可现在,此时此刻的墨华用这种怀念的语气讲她十四五岁的事情,她却只觉得恶心又怪异。

从前的墨华从不喜欢追忆往昔,他面对着她时总是一副严师模样,也只是随着她年纪渐大,他偶尔会提到从前。

然而那时的墨华在她眼中是父亲般的人物,可此时的墨华……

她想到她曾经窥探到的他对她的心思、她想起那个他为破心魔将她一剑穿心的梦,就觉得恶心又恐怖。

墨华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觉得那些事情早已过去?”

秦拂直视着他,异常清晰的说:“自然是,逝水无痕,追忆已经没有意义,师尊和我都应该往前走才是。”

墨华突然冷笑一声,那张看起来无欲无求世外谪仙一般的脸这一刻看起来邪肆又鬼魅,他语气怪异的说:“所以,你现在既不用自己在持剑峰学的东西,也不教你徒儿持剑峰的东西?你是想和持剑峰一刀两断,还是想和我一刀两断?”

秦拂很想问他一刀两断又怎样。

可此时此刻姬涧鸣在他手里,她只能淡淡的说:“师尊多心了,我这徒儿体质特殊,适合走杀道,持剑峰的功法不适合他,故此,我才另辟蹊径。”

她自觉自己说的滴水不漏,殊不知她这滴水不漏的态度却一下子崩断了墨华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

他冷冷道:“体质特殊?不妨让师尊查看一番。”

他一下子将姬涧鸣拽过来,一只手探向他的命脉。

秦拂早在察觉他的态度越来越不对时就在时时提防着他,此刻见他真的要动手,她立刻厉声道:“墨华!你清醒清醒!你是想要入魔还是想要做人?你是想被自己控制还是想被心魔控制!”

墨华猛然顿住。

但秦拂不敢大意,一颗心高高提起,随时蓄势待发。

墨华很不对劲,从刚见到他时,她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身上魔气很淡,萦绕于外但内在清正,想必是尚未入魔,但已经在入魔的边缘,做人做魔只在一念之间。

而此刻,心魔对他的影响和控制必然已达顶峰。

而他的心魔就是秦拂自己。

他刚出现时,从情绪到态度都很稳定,除了那一头白发,此时的墨华和持剑峰上万人敬仰的剑尊一般无二。

然而随着两个人的对话,随着他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拉长,墨华的态度就越来越不对劲。

她是他的心魔,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在墨华离入魔还有一步之遥的情况下,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动那心魔。

刚开始控制这幅躯壳的还是“墨华”这个人,然而此时,她自然分不清这躯壳里是墨华还是心魔了。

她如临大敌的看着他。

如果这世上谁最不想让墨华入魔,那必然是秦拂。

无关师徒情分,只因为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入魔之后,为破心魔,死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而若是再加上那个话本和魔族的预言,那么向死而生之后,成魔的就是她秦拂!

墨华沉默良久,秦拂不敢动,姬涧鸣也不敢动。

半晌,他突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那双泛红的眼睛已然清明。

秦拂却仍旧不敢大意,他被心魔所控时想杀了姬涧鸣,清醒的时候又敢劫走姬涧鸣逼迫她现身,谁知道这人被心魔影响到了什么程度。

她沉声道:“墨华,你现在最好冷静冷静,你若是此时入魔,你我都将万劫不复!”

墨华突然放下了姬涧鸣,哑声到:“拂儿,你现在连声师尊都不愿意叫我了吗?”

秦拂不说话,只盯着他的手。

墨华放下了姬涧鸣,并且松开了他。

而姬涧鸣那小子胆子也是大,明明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此时始作俑者刚一放开他,他就敢拔腿朝秦拂跑过去,也不怕墨华背后冲他下手。

秦拂不敢轻举妄动,紧张的盯着墨华。

而一直到姬涧鸣跑到她身前扑到她怀里,墨华都没有动作。

秦拂立刻将姬涧鸣揽到自己身后。

被秦拂以警惕的目光看着的墨华闭了闭眼睛,哑声道:“拂儿,你这点儿信任都不能给我吗?”

秦拂能感觉得到,此时的墨华是那个没有被心魔影响、也没有被心魔控制的墨华。

但秦拂却仍旧无法信任他。

或者说,这个人在她这里,早已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她索性直接说:“你用这种办法逼我现身是何目的,不妨直说。”

她像对待敌人一样对他,墨华却想,她果然不再叫他师尊了。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说:“倘若我说,我只是单纯的想见你一面呢?”

秦拂没有说话,只冷冷淡淡的看着他。

墨华突然笑了,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秦拂说:“夏知秋说的果然没错,你看起来得体知礼、看起来对任何人都温柔体贴,可若是你想的话,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薄情寡义之人。”

一旦她决定丢弃的东西,不管之前有多少牵扯、有多少爱恨、有多少付出,她转头就可以丢弃,并且永生永世不再回头。

她有多重情,就有多薄情,清醒冷静到让人感觉永远也抓不住她。

秦拂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第二个评价她薄情寡义的人,而碰巧,两个人都是她前半辈子最重要的人。

秦拂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们口中的薄情寡义,只不过是她冷静的太快、清醒的太早罢了。

她朝他行了一礼,淡淡道:“师尊,弟子最后劝您一句,回到天衍宗,早日压制心魔,否则,你我之间总有刀剑相向的那天。”

说完,她抱起姬涧鸣,倒退着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

而这一次,他没有追过来。

他清醒过来之后,果然如他所说,他只不过是想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