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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画的。”秦容悲的女儿道,“妈妈在清醒时没有见过你,她画不了你的脸,但我可以。”

谢清呈仔细地将这礼物收好了,与两人道了别,坐上了出租。

他一路上看着那相框里的素描画,直到返回了疗养院附近的街道。

“就在这里下吧。”谢清呈说,“还有一点路,我想自己走回去。”

于是结账下车。

他去这附近的一家饰品店买了些可以把相框固定在墙上的粘胶带,回到病院内,他将相框固定在了床边的墙上。

《我的家人》

我的家人,在我身边。

我的家人,在今夜之后,在夜夜之后,终与我常相伴了。

我们隔着生死相聚,唯独少了他。

因他未错任何事,唯独爱了我。

因我未负所有人,唯独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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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影皎洁。

雪消融了,花绽开了,转眼间,人间已至温柔春天。

谢清呈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谈不上有好转太多,只是没有再恶化下去,他也一直这样恹恹地活着,眉目之间也从未有什么波澜。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重复着。

直到有个下着小雨的傍晚,谢清呈从布鲁克林区的那个花店买了一束百合回来,正准备抬手打车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卫冬恒打来的,接通了之后,扩音器内传来了卫冬恒按捺不住激动的声音:“哥,提早了些……完全没有准备……今天早晨出生的……”

谢清呈蓦地站住了脚步。

因为谢雪突然临产,比预产期早了许多,谢清呈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现在,会是在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晚上。

远处花园餐厅里有人正好在过生日,生日歌声从细雨朦胧中飘来。

路边的灯火映在了他的瞳眸中,谢清呈的眼睛在这几个月来,终于第一次有了些明光。

电话那头似乎有很多人在庆祝欢呼,喧闹中,手机被递到一个人手里。谢雪温柔而虚弱的声音跨越大洋大海,传抵至谢清呈耳畔。

“哥,是个小丫头……你当舅舅了。”

……

一通电话不知是怎样结束的,这是这些时光以来,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几乎是想浅笑了,嘴角却像生了锈,牵动不了。

雨水打在他的伞面上,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叩击着。

风一吹,忽然间,装点覆盖在他花束上的轻纱被吹开了,那轻纱腾空扬起,落在了马路对面,被一个穿着雨鞋撑着透明小伞的男孩子捡起来。

那男孩子约莫七八岁大,左顾右盼地穿过马路,迈着小短腿来到谢清呈身边。

他仰起头,握着那一块轻纱,在童伞下望着他,然后他像初见时的贺予一样,对他说了一句:“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就是这一瞬间。

谢清呈拿着电话,在新的生命的出生,与旧人的倒影中,他的残躯里好像被忽然粗暴地塞揉进了许久不曾有的属于活人的情绪。

他的唇角,他的眉眼,他近一整年不曾有过什么表情的脸庞上,忽然浮现了极大的悲恸——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啊,可是他看着眼前那个惶然无措的小家伙,不知为什么就再也忍不住,在细雨濛濛的春日暮色里弯下了腰,终于失声恸哭……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男孩子见状,上前拉住他的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我能帮助你吗?”

谢清呈自记事起,就再未这样崩溃地哭过。

而在纽约街头,在这个没什么人会认识他,也终究没什么人会记住他的地方,在他失魂落魄了足足一年之后,他终是受不住了,眼泪不住地顺着他的面庞淌下。那滚烫、炽热的泪,就像他心里流出的血。

他用那看不见的眼睛和那还看得见的眼睛望着面前的孩子。

孩子的身影模糊了,他好像又看到他的小鬼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谢清呈,你看呀,新的生命会来,而我,走了已经一年了……”

已经过去一年了,谢清呈。

死去的人已经作灰。

新的生命终于来到了身边。

是该到了放下的时候了……

对任何人而言,都该是到了放下来的时候了。

可是谢清呈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抬手遮住自己湿透的眼睫,他心痛如绞,如鲠在咽。

谢清呈哽咽着,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将这一切释然。他可以为新生的降临而喜悦,但他注定永远都活在死去的人之中。

他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忘记掉贺予的过去。

就像此时此刻,他接过那湿透的轻纱,说了一声谢谢——却仍是对着记忆中的,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小鬼。

那个十几年前,第一次在草坪上唤了他一声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