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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他死了呢?”

“……我也要把他带回来。”贺予说,“哪怕制成标本,我也要他——是他欠我的。我要他还。”

段闻重新把目光移到了窗台的花上。

“你实在是太疯了,贺予,如果谢清呈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他怕是连死了都不敢留个全尸。”

贺予扯了扯嘴角:“他哪怕化成灰了,那灰烬我也要吞下去咽下去。我说了——他欠我的。”

“是他为了保护另一个人牺牲了我的性命。从那一天起,我便要恨他一辈子。”

时至今日,贺予和段闻面对面坐着,还是在同样的位置,窗台的花还是同样地开着。

段闻忽然问了他一句:“你现在,觉得高兴了吗?”

“……”贺予没有立刻回答,他点了支烟,万宝路的气息将他严丝合缝地包裹其中。

通过这三年的接触,贺予对段闻有个判断,段闻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对人性非常感兴趣,他自己没什么喜怒哀乐,却总是喜欢观察别人的悲欢离合。

这个时候他不想惹什么事,还是说些东西应付段闻比较好。

贺予抽着烟,慢慢开了口:“怎么说,又痛苦又煎熬,又兴奋又悲伤吧。”

段闻果然来了兴趣:“为什么。”

“这个谢清呈属于我又不属于我,他的身在我床上,心却是属于另一个人。”贺予淡淡道,“三年前谢清呈为了救陈慢,选择了欺骗我。三年后这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陈慢夺走了我在世上最后的一口氧气。所以我得到了人,也觉得不高兴。”

段闻转动着勺柄,偏着头,似乎在仔细思索着贺予的话。

贺予这番话确实也是真心,他为了不想再和谢清呈互相伤害,对陈慢这些破事已经绝口不提,但他内心深处依然是煎熬的。

只是他与谢清呈的平和来得太不容易,他不敢也不忍再打破什么。

段闻最后道:“能给我一支烟吗。”

贺予把烟盒推给了他。

段闻点着了,抽了一口:“你这样拘着他,还是要当心些,以我所见,像他这种人,不会轻易屈服于任何胁迫。等他恢复了精力,要么反抗,杀了你,要么反抗不了,他会自尽。你不要被自己的情绪冲昏了头脑,最后铸成悲剧。”

他说的话居然算是关切,这让贺予感到一丝不安。

他不露破绽地隔着青烟,观察着段闻的每一寸表情,但段闻也是铜墙铁壁,瞧不出他任何真实的心思来。

最后段闻笑了一笑:“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贺予说,低下了头,切了些点心送入口中,垂着睫错开话题,“太婆身体怎么样了。”

“不太好,破梦者又蠢蠢欲动,我们的人也暂时不便出去。”段闻慢吞吞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初皇数据。”

贺予的刀轻微地在碟子上刮擦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段闻转动漆黑的眼珠,盯向他:“怎么了。”

“……”贺予把刀子扔了,抬起眼,一眨也不眨地对向段闻的眸子,“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说就是了。我人出不去,也可以去某些公司的后台搜一搜线索。毕竟我很希望太婆活着,我还等着你们信守你们的第二个诺言。复活我母亲。”

段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最后笑了一下:“那是自然的。”

和段闻一餐饭吃的暗流汹涌,好不容易结束了,贺予走出包厢,往实验室去的时候,段闻忽然说了句:“养云雀,别养的太紧。”

贺予回头看了他一眼。

段闻幽幽地,依旧是瞧不出任何目的和情绪的样子,只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会死。”

贺予总觉得段闻的目光非常复杂,但定睛细看,又好像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段闻淡道:“去吧。”

贺予迟疑着,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

他不能立刻回房间,他能感觉到段闻有在试探他的意思。谢清呈被绑回曼德拉才一两天,以自己对段闻释放的“因为恨才一定想要他”的信号,他如果这时候就沉不住气,表现得太关心谢清呈的状况,那便是值得怀疑的。

何况他手上还有激速寒光的数据需要回传给破梦者总部,也确实没时间回去。

盗传数据并不容易,大战在即的气息越来越重,岛上的各种防备也都在不断升级,贺予直到这一天快结束了,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从数据漏洞口把新武器的信息成功发送给了破梦者。

做完这一切,他悄悄松了口气。

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他收拾了东西,往一整天未回的卧房走去。

然而,就在他穿过走廊,途径布草间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里面有一个中年妇人压低了嗓音,在门后面絮叨着什么。

贺予很警觉,他的房间除了负责打扫塔楼的这些佣人,如今没有任何人会进去。哪怕是段闻,都会对他留有几分尊重,不会擅自闯入。可是段闻这些人自己不进去,却不一定不会派人进去做些什么手脚。

之前藏着他屋子里的那些针孔摄像头,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偷入的。

贺予因此立刻停了脚步,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布草间外,透过那隐隐一丝门缝,不动声色地往里看去——

果然是最近负责他房间的那个女佣在说话,女佣的脏洗篮里放着一堆换下来的床上用品,柜子上搁着一样像是检测仪器的东西。

女佣的声音很低,鬼鬼祟祟地,通过对讲装置,急着和那一头的人汇报:

“是的段总,我用您给的机器检查过了……床单上没有精斑……他们恐怕是在做戏,在骗您!”

女人汇报得火急火燎,生怕被发现,讲几句话就要往外探着查看一下情况,贺予见状,立刻闪到了门侧面,避开了女人慌张的视线。

女人没有发现他,但贺予知道自己也绝不能再听下去了,所幸他已经听到了最重要的信息——

段闻果然还在怀疑他,早上的试探之后,他仍然在怀疑他关着谢清呈的动机。

贺予暗自咬牙,心里冰冷——这样一检查,段闻便知道了自己早茶时是在骗他……

但他又很快地冷静下来。

没事……应当没事。这一次的欺骗,也不能就让段闻断定自己的动机并非亵玩报复。毕竟这是自己的私事,不想拿出来说也很正常,而且早上自己至少还讲了一个可以解释的点,那就是他谎称自己对谢清呈下了散力的药。

谢清呈身体虚弱,或是药力过了头导致他觉得无趣,那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一个谎言就会遭殃。

但是……

贺予神情凝重,绕路从另一个走道方向回了自己的卧室,他核验了生物识别,推门进屋。

谢清呈正坐在书桌前闭目养神,听到他开门的动静,慢慢睁开眼睛。

贺予扫了一眼床铺,被褥果然换过了,佣人借着打扫卫生的名义撤换了他们昨晚的床单检查。确定了这一点后,贺予沉着脸走到谢清呈身边,俯了身,以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出了点状况,谢清呈。“

谢清呈的身子立刻微微绷紧:“怎么了?”

贺予嘴唇贴在谢清呈耳边,目视前方,轻咳一声,有些尴尬:“一言难尽。但总而言之就是,今天晚上……我们俩如果不真的做点什么,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