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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闻没有再详细地描述下去。

他拿起了原本要给谢清呈的那最后一支烟,点着了,微弱的火光在这塔楼囚室里亮起。

段闻说:“他……还是太天真了,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免于其害,却不知道只要有他的这么完整未受损的大脑在,我们依旧可以利用他的尸体进行试验。”

“他临死的时候,只拜托了我一件事——让我不要对师父的儿子动手。他说知道求我多的没有用,就这一点,问我能不能做到。”

“我看着他奄奄一息但闪着那么强烈的光的眼睛,我想也许我弄错了一些东西。也许那种包罗万象的科技并不是最强大的东西,永生概念曾让我们的所有合作者折服,唯独李芸不为所动。他心里一定有某种东西,让他战胜了太婆曾经和我形容为力量巅峰的科技力。我很想知道,于是我问他为什么。”

“他对我说,如果我能答应他的要求,并且始终记住这个诺言,或许有一天我就能够体会到那种力量。”段闻道,“所以你被秦慈岩救活之后,尽管我很想断绝后患,但因有了李芸的临终请求,我便再未主动要过你的命,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杀你——你一直以来对我们造成了那么大的威胁,我还是留你在这世上。二十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那个誓言。”

谢清呈听完他的叙述,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那么现在你觉得你体会到了那让他不屈的力量是什么了吗。”

过了一会儿,他回答了:“是爱吧。”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想我知道。”段闻说,“至少比岛上的很多人清楚。”

“你不知道。”谢清呈道,“你所有的知识都是流于表面的,你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爱。你不用和岛上的人比,在一个全部考试不通过的班级里,你拿59分也不意味着你及格了。段闻,你没有回头说明你依然对他当初和你说的话一无所知。”

“……”段闻用力吸了一口烟,说,“其实无知的也不一定就是我,或许是你呢,谢清呈。”

“李芸和我曾经可以是很好的同伴,只是他太拘泥于这个俗世的正义,站到了我的对面。经过这么多年的尝试,我分析出他的大脑思维,终于成功做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复制品,我保留了他所有的想法,唯独在信仰这一块,将他的信仰覆盖成了我的。于是他就又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

段闻道:“事实证明,他完全可以不那么执着,换一个想法他就不必去死。人有的时候就是被自己的固有观念给害了——你也一样。”

谢清呈抬眼:“……什么意思。”

段闻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请你来谈话的时候,反复地邀你喝一杯茶吗?但你因为第二天就要去替破梦者做事了,你怕那茶里有毒,所以你执意拒绝了。”

“……”

“那茶里其实是解药。”段闻说,“我桌上点着的香,才是最新一代的听话水——或者叫听话香。”

“!!”

“近距离吸入后,药效可达二十四个小时,这二十四小时内,只要是手里拿着控制器的人向你们下命令,你们都会无法反抗。不过这香也有它的缺陷,效用太大,只用一次人体就会免疫了。”

段闻顿了顿,继续说:“其实当时你要是不心虚,把茶喝了,李芸反而控制不了你们。但你拒绝了我的茶,贺予在太婆那边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情况,他也拒绝了太婆的茶。这就是你们被固有观念害了的结果。”

“……”

“李芸曾经愿意为我挡掉下来的钢板,挡爆炸,最后却因为他的固有观念而落到了那个结局。我并不希望看到同样的事在你和贺予身上重演。”

“你真的不必像李芸这么顽固,谢清呈。正义从来也不是绝对的。”

谢清呈静了须臾,说:“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正义,那个钢板砸下来的时候,他就不会护着你。你也不会站在我面前说着这些话。”

“我知道。”段闻说,“那应该是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吧。时间倒回去,如果有同样的爆炸发生,钢板砸下,他一定不会再帮我。”

他垂下眼睫,淡淡地落了一句:“他最后恨极了我。”

刚说完这句话,他的一直配着的耳麦里忽然传来了声音,是段璀珍发了病痛苦难当需要他过去。

段闻的眉头微微皱起,段璀珍的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这是他近些日子来十分担忧的一件事,如果段璀珍真的不行了,那么紧急状况下,他们恐怕只能启用薇薇安的身体,对她进行第三次脑移植,但薇薇安的身体实在不是什么良选……

他面色微沉,准备立刻去查看一下太婆的情况。

李芸的完美复制品才刚刚做出来……他等了那么久,他并不想在这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因此岛上的供能是绝对不能停止的,他必须要全力保护好段璀珍的安全。

“谢清呈,你和李芸不一样,你还有的选。好好地考虑一下,你不必明珠暗投,等破梦者战败之后,我会再一次来问你,看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的阵营。”

话到这里,想讲的也讲的差不多了,段闻起了身,把卢玉珠克隆人召进来,吩咐她更加严备地看好谢清呈。

但他在离开之前,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停下了脚步:“对了。”

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来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到了谢清呈旁边的书桌上。

那……

那竟是一只完好无损的小火龙!

谢清呈蓦地抬头看向段闻。

段闻道:“这是贺予最后想给你的东西。他在你们的计划执行前一天,去了实验室,用岛上的特殊材料,把它修复如初了。我想他是一直在找个机会送给你。”

他看着那只几乎瞧不出任何破碎痕迹的小龙,手重新插回了风衣衣兜。

“谢清呈,曾经你对贺予说过,如果他选择了黑暗,你一定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不知道经过了这三年,你有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愿意站到有他的那一边。”

“等一下……”谢清呈的心尚为这个失而复得的火龙而锥痛,下一秒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苍白了脸,几难呼吸,他抬起通红的眼,望着段闻——

“你怎么会知道我和他说过这句话?!”

“就像安东尼知道你们俩的过去那样。”段闻说,“你还不知道么?在给贺予治疗的时候,安东尼对他进行过一遍又一遍的催眠,于是他说出了很多你们之间的私事。”

“!!”

“可惜你之前真的认为是他恨你恨得太深,所以自愿诉说给安东尼听的了。”

“……”

“贺予他从没有这样做过。”段闻道,“甚至连那些催眠,安东尼都进行的非常艰难,等贺予稍微恢复一些自我神志了,安东尼就什么话都从他嘴里套不出来了。他哪怕在对你最失望,最恨你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背叛你。因此我很看得起他,我尊重他。”

段闻的话好像摄魂的利器,谢清呈觉得四肢僵硬,百骸俱冰。

他想起自己与贺予重逢时,贺予那看似极为森冷漠然的脸。

那张脸下面其实是有昨日的温柔在弥留不愿散,哪怕他死了一次,那温柔仍在躯壳里深藏,如同烙印。

但自己那时候却怎么也瞧不见。

“但愿你能可怜他一次吧。”段闻垂眼看着这个身处狼狈之境,却仍然警服庄严的男人,不知为何,目光慢慢地有些恍惚,最后他轻声道,“放下你的立场,站到他的身边。”

“那些正义的人之中缺了你,自然还会有别人补上。但有的人失去你,心里的那个缺口,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了。”

段闻说着,最后屈起指节,把那小火龙推到了桌子边沿,离谢清呈更近的地方。他的声音平和,甚至可称温柔。

“好好想一想,我给你时间。希望你,最后不要让我们失望。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