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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柄刺刀!那个机器装置径自向谢清呈戮来一柄刺刀!!

郑敬风越过谢清呈的肩膀,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一个无形的强力水泵抽空了,连同灵魂和感官也一起抽了出去:“不——!!!”

那仿佛是一个电影的慢镜头播放。

刺刀从机械中弹出,直锥谢清呈的腹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予忽然回身,抽刀反手,竟挡住了那柄刺刀的攻击!

“铛!”的一响!

他护着他……生死关头……哪怕是被洗脑了,贺予也仍条件反射地护着他……

可这一行为直接触发了洗脑装置的底线处罚!!

接刃之后的下一刻,贺予就大叫一声,胸口和耳上的控制器都迸溅出猩红色的强光!最大功率的洗脑力量霎那间全涌向了他的血肉之躯,仿佛根本不在乎他能不能承受……

这个机器的运转法则就是——血蛊这种东西,哪怕死了,也好过背叛。

贺予浑身痉挛,眼睛在瞬间失去了焦点,这已经不仅仅是在洗他的自我意识了,那个装置甚至要在这一刻抹去他的个人人性,将他变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机器!

谁让他触及底线!

谁让他心里还有残存的爱!

贺予双瞳骤红,呼吸不上,那机器在绑架他,在占据他,在侵蚀他的生命他的尊严他的记忆他的人性……侵占所有!!

他剧烈颤抖……颤抖……鲜血再次从七窍涌出,眼珠上翻,几乎瞧不见黑瞳——最终,归为死寂。

他挣扎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完全被洗脑装置所吞噬了……

下一秒,他替谢清呈阻挡攻击而鲜血淋漓的手,忽然重新掣起了刺刀!

无心。

无眼。

无意识。

无自我。

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

映在郑敬风瞳孔中的,是谢清呈站在他面前的背影,而贺予手中握着的那一道雪亮尖利的刺刃,那柄……原本是他为他挡住的刺刀……

那刺刀被完全丧失了任何意念的贺予反握着,径直从谢清呈腹部直刺下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奇迹发生了……

只听得“嗤”的一声!

一瞬间,因为力量的爆发,他们身边离得最近的一个药物母反应胚装置的玻璃被冲破了,漫天飞溅的淡红色药液像花雨般洒落。

而谢清呈站在那雨里,就那么直兀兀地站着。

贺予的刺刀洞穿了他的腹部,刀刃从前刺入,背后穿出,凄艳的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不绝地从锋利的刃身上滴落下来……

血珠落到老郑的脸上,眼里。

“不……不……谢清呈,不!不要!”

老郑猛地回过神,爬起来,冲上去!但是在这一刻,谢清呈说话了。

谢清呈没有躲开贺予这最后一刀,或许他要真的竭尽全力,是有可能躲掉的,但他能感到血蛊控制器已经逼得贺予七窍淌血,勒着贺予的心脏起搏。它已经解锁了最后的自毁系统,谢清呈能听到那细微的动静,闻到微妙的气息——似乎是一根淬有剧毒的钢针,从机括里弹了出来。

贺予如果再有任何本能护着他的行为,甚至哪怕一点点微弱的念头,这台机器就会直接要了贺予的命!

所以,这一击,他不能避。

他也不想避了。

他不能再延长战斗,让贺予的本能有再为他而挣脱的机会了……

谢清呈面对着贺予,喉咙里溢着血,发出来的声音很微弱,但很坚定,他对身后的郑敬风说:“当心……!段璀珍……在你身后……去……杀了她……老郑……去……杀了她!”

郑敬风在惊怒悲愤中蓦地回头,脑袋里嗡地一声——

他怎么就忘了!

薇薇安!!

刚才他没有攻击到薇薇安时,段璀珍就自己主动离开了被侵入的薇薇安的大脑!段闻死后,这地穴中还有一个她连接过的,非常方便转移的躯体,那就是薇薇安啊!!

果然,几秒过后,那红衣女人大笑着,再次从原地站了起来。

她身后是重重叠叠的曼德拉试验装置,RN-13,听话水……死了的试验体……那些装载着曼德拉发明的恐怖医药的巨大溶液水塔,亮着幽暗的光芒,将她纤瘦曼妙的身影笼罩在这些半透明的光晕中。

她就像从这些溶液里游出来的怪物。

像从远古汪洋里游出来的魔鬼,像每一个人类大脑中都生长着的扭曲的欲望……

她抬起头来,狞笑着。

“还没有结束,贺予——打开你的血蛊掩体,带我的身体出去然后炸了这里,把他们全部活埋!所有东西!我都不要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切都可以重头来过!!过来!!”

贺予没有丝毫表情,只是脸色苍白,几秒之后,欲抽出刀刃依言照办。

可是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心口处的那个总控,竟被谢清呈攥在了掌心里!!

这是谢清呈唯一能触碰到贺予胸膛的机会……

贺予蓦地抬眸,对上那个男人的脸。

他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到那纱布之下的血渗得愈发鲜明,到了最后,有凄红顺着那苍白的面颊淌了下来。

“我会救你出去的……”谢清呈轻声对他说,“没事了……我……帮你把束缚解开……”

血泪滚落,源源不断地滴在地上。

血,鲜红的血。

在地上开出无尽夏。

在谢清呈伸手触碰着贺予的核心装置时,在贺予胸口开出玫瑰花。

“小鬼……没事了……结束了……我帮你解开……”

“只是……你以后……你以后,不要再觉得自己是孤独的……是没人要的……好不好……?”

“你别再想起我曾经对你的那些不好听的话……不要再记得我盼着你去死……尤其是……不要再记得……我在海战时骗了你……好吗?”

说到这里,谢清呈的声音哽咽了。

“我不是故意的……贺予,我那时候真的不是故意的……”

血泪淌下。

“对不起,我……”

手背青筋暴起,抖得不成样子——那是谢清呈曾经为贺予受过一次重伤的手臂——他仍在竭尽最后的一丝力量,要把洗脑装置拆下来。

那东西终于被谢清呈牵动了。

他先是摸索到了那个细小的自毁机括,他颤抖地,触碰着,辨明着声音,按下了它活动的机芯!

他阻止了它自毁毒杀贺予……

但他的手,仍然没有落下。

他要亲自摘下这个控制器……这个洗脑装置……

就快成功了……

谢清呈苍白的手背耸着弓着,几乎要将他身上最后一丝用以呼吸的力气,都转移到对贺予的救赎上。

“……有我在……别怕……别动……”

指尖扣入控制器的旋钮,动了一下。

谢清呈呛出一大口血来,却还固执地不肯停止。

马上就要摘落了。

马上……

会好的。小鬼。

一切都会好的。

我以前……我以前帮过你解开过那么多次束缚……这一次……一定也……

但谢清呈的剧烈颤抖忽然停止了。

一秒过去。两秒……

“贺予……别怕……我在……我会替你解开……”

“我替你……解开……”

最后的声音轻而哽咽,几不可闻。这是他最后一心想要做的事情,就像他曾经是唯一一个没有把幼年贺予当做怪物的人,他想要将他从控制病人的拘束带中解开抱出来那样。

可是这一次,伤痕累累、精疲力竭、油尽灯枯的他,没有能够做到。

他只最后固执地重复了这一句微弱的呢喃,像是想要提醒自己,必须把这件事做完。

他要做完。

然而,他终究是撑不住了……他毁掉了那个装置毒杀宿主的系统,却没有能够摘下整个控制器。

下一秒,谢清呈的手就从贺予被浸得鲜血淋漓的胸口滑了下去。

“……对不起……”

他哭了,最后一滴血泪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地。

“我……是真的……还想……再保护你……”

“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要是以后……你心里的那个空缺……慢慢地……还能够……有所替代……”

“那我……”

我什么呢?

他没有说完。

哪怕知道了贺予最初喜欢的人,谢清呈也没有什么后悔。他知道贺予是个很痴情的人,他真的爱上一个人,就只是爱那个人而已。

风雨之中贺予爱上他是真的,那少年攥着他的手腕时,那哽咽着一遍一遍说的喜欢,都不是装出来的。

这些谢清呈都清楚。

可是……他在这一刻,仍会觉得痛楚。

那一句替代品,终究还是伤到了他。

谢清呈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他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秀长的指尖停泊着无尽的遗憾,滑过了贺予胸襟,滑过贺予身前,在贺予眼里,在郑敬风眼里……像是以极缓的动作——

蓦地,重重地……

垂落了。

我爱你,希望你能够往前走下去。

在我泉下朽烂之后,在你慢慢走出悲伤之时,我希望你还能从头来过,再真挚地爱上一个人。

就像你曾也努力走出过失落,也曾真挚地爱过我一样。